冰凝止不住地将記憶一頁一頁地向前翻去,翻到那個時間裏的點點滴滴,然後突然間如石破驚天般發現了一個巨大的疑團,那就是,她的婉然姐姐有了心上人!
冰凝與婉然是無話不說的好姐妹,她初到京城的時候,婉然并沒有流露出來有了心上人的樣子,所以說,是她到了京城之後她的姐姐才突然間心有所屬。後來因爲無意間撞破自己的夫君與自己的姐姐有私情這個事實而大病一場,被意外情況突然間打懵的她隻想快快了結眼前的尴尬局面而沒有深究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今天晚上,當所有的這一切都被冰凝深深地挖掘出來之後,前前後後所有的事情都尋到了各自的本來面目,沿着這個軌道,抽絲剝繭,冷靜分析,天資聰穎的冰凝赫然發現,原來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現在的一切全都是因果輪回的産物。
她救了他的阿哥,他心存感激(或許還有愛慕),滴水之恩想要湧泉相報,尋到年府,錯将婉然當作了她(至于爲什麽會弄錯,冰凝現在的腦子裏實在是太亂了,以至還沒有能夠找到正确答案),然後他與情窦初開的婉然私訂終身,卻不想被先皇錯點了鴛鴦譜……
也隻有這樣才能夠解釋婉然爲何突然間冷不丁地就冒出來一個心上人,又爲何不願意與冰凝說清楚,畢竟以她們姐妹二人的親密程度,在這麽大的事情上,婉然是不應該對冰凝有任何隐瞞的。而假若以上所有的假設全部成立的話就極容易解釋婉然爲何隐藏了這麽大的秘密,關鍵原因還是在皇上。以他當時的皇四子身份,不是年家不願意高攀于他,而是年家不能“腳踩兩隻船”,一邊與八黨暗度陳倉,一邊與雍親王暗通曲款,左右逢源的結果必然是兩邊不讨好,并最終落得個雞飛蛋打的結果。婉然作爲主持京城年府大小府務的當家人,這種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以及其中的利害關系自然是十分清楚的,所以她哪裏敢告訴冰凝呢?既不想給即将參加選秀的冰凝造成麻煩,也不想讓冰凝擔驚受怕。
實際上婉然不但不敢告訴冰凝,連對年二公子都是三緘其口。直到後來,先皇一道聖旨将年家劃入雍親王爺的門下,婉然與當時的王爺存有私情之事才算是名正言順起來,然而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先皇随即又在選秀之時将冰凝許配給了王爺做側福晉,婉然又如何能夠心安理得地搶走妹妹的夫君呢?
這些全都是後話,回過頭來再說現下之事。俗話說一順百順、一通百通,冰凝憑借聰慧的頭腦,将這些零零散散猶如亂珠子般的瑣事按照這個思路串聯起來之後,順藤摸瓜之下,終于大緻理清了這些千頭萬緒,也大緻能夠将康熙四十八年到四十九年之間的這些紛繁複雜的事情逐一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按理說當這個糾纏了她十五六年的幾乎要成爲千古奇案的謎題終于有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之後,冰凝應該如釋重負甚至喜極而泣,然而事實卻是她非但沒有因爲知道了“意中人”的廬山真面目而激動萬分,相反卻是既痛且恨!
冰凝并不痛恨婉然得到了原本自己應該得到的這一切,而是恨自己爲什麽要一意孤行,爲什麽要執着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一輩子都不知道的話,該有多好!即便是冰凝與皇上之間曾經相互厭惡過,但他們也曾經彼此真心地相愛過,至于相互厭惡以及相互愛慕的原因她并不在意,因爲她知道世事無常,不管是厭惡也好還是愛慕也好,都是出自本心,出自真意,這就足夠了。哪怕現在他另寵佳人,冰凝也是無怨無悔,因爲她深知,他的身份和地位絕對不能夠允許他的感情世界存在“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兒女癡情。
冰凝是重感情之人,但她也是理智之人,她選擇愛而唯一的感情方式,但是她不能強求身爲帝王的他也走一條同樣的感情道路,畢竟大清江山社稷沒有壓在她的身上,而是壓在他的肩頭。身爲帝王,維系國泰民安、國強民富是首要職責,然而這一切都要有人承繼,因此充裕的子嗣是首要條件。冰凝深知,要求他一生隻愛她一人是不可能的,而她又不願與其它女人共享愛情,那麽現如今的局面就是最好不過的,他走他的陽關道,她走她的獨木橋,各得其所,各自心安。因此深明事理的冰凝自然是不會對皇上的移情别戀深惡痛絕。
此時此刻,冰凝的腸子卻是都悔青了又是爲何呢?因爲平靜安穩的局面被這個“真相大白”給徹底打破了!相見不如懷念,從前“意中人”的形象在她的心目中是那麽的高大,那麽的神聖,那麽的高潔,然而她哪裏料想得到,那個已經被神化的人物現如今竟然被活生生地具體到了皇上的身上!兩個人曾經的恩恩怨怨一幕一幕地回放在她的眼前,讓冰凝如何接受跌落神壇的“意中人”?!
如果不知道自己的“意中人”是他,冰凝曾經受到過的他的羞辱,曾經受到過的他的不公平待遇,曾經受到過的他的翻手是雲覆手是雨,她都能夠雲淡風輕地泰然處之,哪怕“意中人”是十三阿哥也無妨,不過是因爲太過熟悉而覺得太過别扭,一時間感情上不容易接受罷了。然而“意中人”換作了皇上,那些針鋒相對、那些羞辱厭惡、那些恩恩怨怨全都是出自于她早已經神化了的“意中人”之手,讓這根支撐了她幾乎大半生的精神支柱在頃刻之間轟然倒塌,冰凝又怎麽可能心止如水?!
悲憤、惱恨、不甘……各種難以名狀的情緒一骨腦地湧上她的心頭,此外她爲了尋得事情的真相而苦苦守候了兩個晚上,今天更是熬到了四更天,原本就是赢弱的身子被寒風侵襲,更不要說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既是因爲羸弱的身體經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變故,也是因爲精神上遭受的痛苦折磨令她沒有足夠的能力自我拯救,就這樣,冰凝就像一具自由落體,毫無半點阻力地直挺挺栽倒下去。
按理說這個時候月影是服侍在冰凝的左右,不過由于更深寒重,又勸說無果,無奈之下月影隻得是再取一件披風爲她家小姐禦寒,結果就在她一轉身的功夫,就聽身後咕咚的一道巨響,待她再回過身子的瞬間,隻看到冰凝的裙裾在甲闆上打了一個滾就一并消失在了眼前。
眼前的這一切當即将月影吓呆了,當即不受控制地發出一陣猶如鬼哭兒狼嚎般的尖叫,而船夫也因爲此前被貴妃娘娘狠狠地痛拆一頓而吓得遠遠地躲到了一邊,免得又觸了黴頭,因此當他聽到月影持續不止的凄厲慘叫之聲才急急地轉過頭來,發現眼前隻有月影一個人,不見了娘娘。
“月影姑娘,你,你怎麽了?主子呢?”
月影這才從意外造成的巨大震驚中清醒過來,發了瘋般地大叫道:“救命啊!救命啊!貴妃娘娘落水了!救命啊!”
月影早已經忘記了這是在九洲清宴的地界,也忘記了驚動聖駕、罪不可恕的問題,不顧一切地大聲呼救起來。船夫這才知道剛剛那巨大的咕咚聲竟是自家主子跌落到了水中的聲音,當即也是吓得滿臉煞白,更是顧不得規矩和禁忌,當即縱身一躍就跳進了湖中。
月影的發了瘋般的拼命呼救聲當然是不可避免地引來了大内侍衛。這裏是帝王寝宮重地,突然間出現這麽大的動靜,他們哪裏還來得及分辨張三或是李四,統統視作是意欲向皇上行刺的嫌犯。一時間成群結隊的大内侍衛或陸路或水陸烏壓壓地集結而來,與此同時九洲清宴的園子裏也是在第一時間拉響了防衛警報,整個九洲清宴登時進入一級戒備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