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凝之所以判斷“意中人”是十三阿哥,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琴聲的位置。前面講過,皇上當初爲冰凝修建風寄燕然的時候,是借用了他自己的書院一部分水域,也就是說,風寄燕然與九州清宴之間不僅有陸路相通,還有水路可達,而且水路比陸路更快,因爲走陸路要繞很大的一個圈子,簡直可是說是遠隔千山萬水,畢竟雅思琦是他的谪妻,滿園春色自然是要在離九州清宴不遠的地方。所以皇上特意将風寄燕然安排到了這個從陸路走遠離衆人,但是從水際走又能即刻到達他身邊的地方,既是知道冰凝喜歡清靜,不想被旁人打擾,也是舍不得讓冰凝真的離開他太遠。
如此安排煞費了皇上的一番苦心,隻是世事難料,海誓山盟猶在,佳人卻已改。不過正是因爲有水路相通,而且更近,令冰凝能夠準确無誤地判斷出來,琴聲是從九州清宴方向傳來的。既然已經斷定,又有水路相連,何不自己親自一探究竟?
突然間想到這個自己親自證實的法子,冰凝的心登時激動起來,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一下子高亢起來,恨不能立即付儲實施,立即見到“意中人”的廬山真面目!然而就在她剛要吩咐月影去備船之際,琴聲突然間停了下來。
冰凝當即懊惱至極!沒有了琴聲她如何去尋聲認人呢?萬分焦急的她急急地期盼着再琴聲再起,然而她枯等了一夜,等來的卻是無盡的失望,琴聲再也沒有想起來過。當天際微微破曉之時,冰凝已經絕望了,因爲她潛意識裏認爲那琴聲是屬于怡親王的,所以這個時間是上早朝的時候,怎麽可能再等來琴聲呢?
接下來的一整天裏,冰凝一直過得渾渾噩噩的,一方面突然間聽聞琴聲,給她造成了極大的刺激,另一方面心理又格外矛盾,既想知道真相又害怕知道真相,一會下定決心一會兒又猶猶豫豫,以緻整個人的精神狀态都幾乎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月影不知道她家小姐怎麽會突然間成了這個樣子,當即吓得面如土色,原本調養了些時日,眼見着冰凝的身子一天天地好起來,她還格外地慶幸冰凝終于能夠趕在皇上壽辰之際恢複身體,以最好的狀态出現,并最終力拔頭籌,不說重新赢得皇上的寵愛,至少也能吸引他贊賞的目光而不是繼續厭棄不已。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怎麽隻昨天一個晚上她沒有當值,才換了凝霜值夜就出了岔子呢?月影想不通就去找小丫頭問情況。因爲冰凝不讓人在屋裏陪着值夜,都是由奴才在外面的廂房裏歇着,有什麽事情她會喊人,因此凝霜自然是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被興師問罪的月影吓了一大跳。
“回月影姐姐,昨天晚上主子真的什麽事情也沒有。”
“那主子昨天晚上都做了什麽?”
“回月影姐姐,主子都不讓我進屋的,我哪裏知道呀?”
“那我問你,主子昨天夜裏是什麽時辰睡下的?”
“這,這,……”
“不知道?那我再問你,主子昨天夜裏燈是什麽時候熄的?”
“這,姐姐,您……”
“一問三不知,你是怎麽當差的?主子不讓你在屋裏陪着,你就真放心大膽地睡大覺了?萬一主子夜裏遇到點兒什麽事情怎麽辦?你就是賠上這條小命也沒有半點兒用!”
月影狠狠地罵了凝霜一頓卻也是不解決任何問題,而冰凝那裏更是如鋸嘴的葫蘆不肯跟她透露半個字,令月影心急如焚。眼看着皇上的壽辰沒幾天的時間就要到了,而冰凝卻是這個狀況,真真地是要讓月影愁死。
月影快要愁得白了頭,冰凝雖然知道卻也是泥菩薩過河,自己的事情還沒有解決清楚呢,哪裏還顧得上替月影排憂解難?雖然一整夜沒有睡,可是她一點兒都不困,不停地思考着下一步的方案。
盡管已經想好了乘船親自前去查看證實這個法子,然而到了真正實施的時候,她又不得不多費些思量。如果真的是十三阿哥,她的這個親自查驗證實必定避不開皇上。皇上是一個多麽精明的啊!她再做得如何隐蔽都不可能逃得過他那雙銳利的鷹眼。雖然冰凝在與皇上的曆次交手過程中都是保持了全勝的戰績,然而她從來不會心存半點僥幸心理,因爲她知道,自己的大獲全勝不是依靠過人的本領,隻不過是憑借皇上的偶爾失誤還有他對她的放縱與寵溺罷了,若是他用上全力,冰凝哪裏能有半點得勝的機會,一定是輸得一敗塗地。
既然知道自己與皇上根本就不是旗鼓相當的對手,那麽私自安排乘船一探究竟又如何能夠在火睛金睛的皇上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呢?
冰凝雖然比不過皇上的聰慧與睿智,但是幸好比常人多出一分智慧,憑借這份天生的“詭計多端”,她終于從最初的興奮、激動中逐步冷靜下來,最終決定采取今日暫且按兵不動的策略。
主意拿定了,情緒自然也就相對而言穩定了許多,亢奮的精神有了緩解這才逐步産生了一點點的睡意。斷斷續續、似睡非醒地過了大半天,當夜幕再度降臨之後,期盼之中的琴聲并沒有再度傳來。對于這個結果冰凝說不上是欣喜還是失落,隻覺得應該算是意料之中,畢竟那個“意中人”真若是十三阿哥的話,他又怎麽可能天天在皇上身邊吹奏箫曲呢?
一夜無話,又到了第三日。傍晚時分,沒有聽到半點琴瑟之聲,冰凝就突然吩咐月影備船遊湖,當即是将月影吓了一大跳。
“小姐,遊湖?這天色都暗了,怎麽突然間想起來遊湖了呢?”
“就是突然間想遊湖了,你趕快去備船吧。”
天色漸黑,又是初冬季節,冰凝的身子又是反反複複不見徹底大好,這個情況下去遊湖,難怪月影會不有疑義,隻不過她實在是拗不過冰凝,無奈之下隻得是選了厚厚的衣裳,戴了帽子,拿了手爐,小心翼翼地護在身邊。
還好,冰凝沒有吩咐朝湖心方向開動遊船,隻是在風寄燕然的岸邊徘徊,心中稍稍踏實了一些。其實她哪裏知道,冰凝這是在守株待兔,因爲她也不清楚今天十三阿哥是否還會吹奏箫曲,她隻有五成的把握,但也又不能聽到箫曲之後再吩咐遊湖,那樣的話,萬一東窗事發,被人招供出來,她是聽聞箫曲之後才決定遊湖的,以皇上那麽敏銳的洞察力和多疑之心,豈不是在主動向他昭告自己的動機嗎?
而昨天冰凝決定按兵不動也是出于這個原因。如果她昨天吩咐遊湖,不管有沒有人吹奏箫曲,她都有因爲前一天聽到箫曲爲了一探究竟才吩咐遊湖的。畢竟她很少有遊湖的雅興,盡管守着這一片整個園子最美的湖水,卻是因爲這片湖水承載了她與皇上之間太多的過往記憶,到現如今物是人非的境況下,她哪裏還會願意主動去揭開這塊傷疤呢?
一個幾乎從不遊湖之人突然間在夜色之下,寒風之中有了遊湖的雅興,換作任何一個人都會心生疑窦,更不要說長着一雙鷹眼的皇上了,很容易将她的反常舉動與前一日的箫曲聯系起來。所以冰凝第二天沉住了氣按兵未動,結果幸虧她沉住了氣,否則真的是要白跑一趟了。
也是爲了避免被人懷疑,冰凝雖然決定今天去遊湖,但是她早早地就出發了,趁着天色才将将暗下來,趁着箫曲沒有響起之時。避嫌的功夫盡管做到家了,隻是冰凝的心中十分沒有底,不知道自己今天的運氣如何,那令她又是激動又是矛盾的箫曲是否會如她所願地響起來,還是說前天隻是她唯一的如此近距離地接近真相的機會,平生隻此一次的機會,她卻沒有能夠抓住,眼睜睜地從她手中永遠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