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飛快,而翠珠的一雙巧手将活法也是同樣做得飛快,眨眼之間六十阿哥的三身衣裳全都做齊了,于是就先禀報了貴妃娘娘。冰凝得到口信,心中也是既驚詫又有點兒小小的失落,當然更多的則是慶幸。眼看着翠珠将六十阿哥的衣裳都做完了,她竟是連這奴才半點把柄也沒有抓到,雖然對于自己的頻頻失手很是懊惱,但是從内心深處來講,她真的是巴不得一輩子都抓不到翠珠半丁點兒的珠絲馬迹,平平安安地該有多好!
面對一臉平靜看不出任何端倪的翠珠,冰凝也是心平氣和道:“這麽快就做好了,真真的是讓我吃驚呢。做的活計還這麽好,比宮裏請的師傅都要好出太多,怪不得十四爺都這麽賞識你。既然六十阿哥這裏的差事做完了,那就按着我原先吩咐的,直接去湘筠格格的園子裏,把格格的衣裳做了吧。”
吩咐完了之後,冰凝就讓翠珠直接退了下去忙差事,她則靜下心來好好地思考一下皇上的壽禮之事。
此刻距離皇上的壽辰隻剩下不到十天的功夫了,雖然與春枝、雲芳兩位姐姐商量好了三個人共同出一份壽禮,但再是濫竽充數也還是需要仔細排練一番,畢竟是敬獻給皇上的壽禮,豈能随随便便地送上?雖然從本心上來講,她确實是一點兒也沒有放在心上,但是若是被人看出來她不放在心上那可就另當别論了,表面文章還是要做一做的,遮人耳目也好,避人口舌也好,總而言之,冰凝不想自己因爲這麽點兒小事情又一次遭人口誅筆伐。
結果就在冰凝盤算着如何再将她與兩位姐姐如何将這壽禮演練得出神入化、爐火純青之際,突然間隐隐約約地從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原本宮中聽到琴聲并不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畢竟深宮高牆之中怨婦頗多,閑來無事以琴爲伴消愁解悶,先皇的嫔妃甚多,因此在後宮之中聽到琴瑟之聲不是什麽新鮮事,甚至可以說是習以爲常。因此琴聲初起之時,冰凝并沒有太多的留意,隻當是哪個皇太妃、皇太嫔又在排遣寂寞罷了。然而當又有一道琴聲加入了先前的這段旋律之後,冰凝登時驚呆了!
這後加入的琴聲,分明是洞箫,而能夠将洞箫演繹得如此出神入化之人,唯隻有她心中的那個不曾謀面的意中人。雖然他此番吹奏的并不是那首絕世無雙的《彩雲追月》,而是一曲《禅院鍾聲》,然而她有幸聆聽過這位意中人曾經吹奏過《禅院鍾聲》,盡管隻聽過一遍,然而就像是通過時光雕刻機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上似的,一次就足以令她永生不忘。現在,時隔那麽多年,盡管無數次在夢中聽到,但從前每一次都給她一種虛無飄渺的感覺,唯有這一次,是在她神智極度清醒的情況下絲竹之聲入耳,如此近的距離,如此清晰的旋律,那種觸手可得的親近感,簡直是要讓她發瘋、發狂。
然而冰凝再是發瘋、發狂,卻還有一絲理智尚存。那就是,這個人到底是誰?畢竟這是在園子裏,屬于皇家行宮,能夠在月上枝頭之時還停留在這園子裏,還能夠自如地吹奏箫曲之人,除非是與皇上最爲親近的王公貴族,否則就算是張廷玉那樣的近臣都不可能“放肆”到如此地步。
初聞魂牽夢萦的箫曲,冰凝的心頭像火一般的滾燙,畢竟是心心念念了幾乎一輩子,直到現在仍然在她的心中保留了最爲神聖的一個位置,留給了自己一去不複返的少女純真時代,即使後來與皇上情投意合也仍是沒能完全将之全部忘卻。因此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突然間就揭開了謎底,知曉了苦苦尋找了十多年的事實真相,冰凝當然是會心潮澎湃,當然是會激動成分。
然而當她意識到這個人一定是與皇上極爲親近的王公貴族之後,心頭又似被冰水潑過似的,忽地一下子就結成了一道厚厚的冰铠甲,令她從發根到指尖都寒冷徹骨。因爲她想不出來,那具與皇上極爲親近之人會是誰呢?在月夜時分還能夠滞留在園子裏的王公貴族,除了十三阿哥還能是誰呢?
想到這裏,冰凝簡直是不敢再想下去了,除了怡親王,哪個王公貴族會在園子裏随意到能夠自如地吹奏箫曲的地步?可是,那個她心心念念了十幾年,以爲永生永世都是無緣識君的謎團,如此毫無半點征兆地襲向她的心頭,狠狠地砸開她的記憶之門,那個人竟然是怡親王?
從理性分析的角度來講,唯有怡親王一個人能夠深夜滞留,可是從感情的角度上來講,冰凝無論如何也不能夠接受這個“事實”。不是說十三阿哥不好,相反,他可是儀表堂堂、玉樹臨風、俠肝義膽,即便是落魄之時,都是京城炙手可熱的乘龍快婿,更不要說現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怡親王,簡直是快要将王府的大門給踏破了,畢竟十三阿哥“花名在外”,誰不想用這個最簡單最快捷的方式攀上這個高枝呢?
可是一想到自己曾經芳心暗許之人竟然是十三阿哥,冰凝簡直是恨不能時光倒流,自己一輩子都不曾經遇見過他才好!其實倘若她不是與怡親王如此熟悉,冰凝的心情也不至于這麽糟糕。再換句話說,倘若她芳心暗許的這個人還是怡親王,而她此前根本就不認識十三阿哥,現在意識到自己的意中人是他的話,心理上也不會有這麽強烈的抵觸情緒。一切都是因爲太熟悉了,以緻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将自己默默在心中描了十五六年的畫像直接對号到十三阿哥的這張俊臉上。
由于實在是難以接受這個結果,冰凝于是開始千方百計地想法子,想十三阿哥不是那個人的法子。然後不用多想她就一下子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當初十三阿哥爲什麽要到年府的院外呢?要說院牆之外的那個人是十四阿哥的話,還算是說得過去,畢竟當初年家與八阿哥、十四阿哥過往甚密,若是十四阿哥因爲有事前來年府,偶遇院内彈琴的她還是合情合理之事,但是換成了十三阿哥,那可就太不可思議了,畢竟十三阿哥與年家可是八竿子打不着,若不是先皇爲了抑制八阿哥的勢力,強行将年家劃入當時的四阿哥名下,年家與皇族的這一條支脈可是無論如何也扯不上半點幹系。
至于十三阿哥暗渡陳倉,私底下與年家暗相往來這個可能性,冰凝連想都沒有想過,一方面她堅決相信怡親王的爲人,絕對不會做出背叛他四哥之舉,另一方面,倘若十三阿哥真的與年家有牽連,冰凝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又怎麽可能半點消息都得不到?至少年二公子會告訴她,萬一出了事情,可以找十三阿哥尋找解救的法子。既然年二公子沒有給她指出這條“光明大道”,想必十三阿哥也絕對沒有背叛皇上。
現在的冰凝矛盾極了,又想知道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十三阿哥,又害怕結果真的是十三阿哥,折磨得她幾乎瀕臨心理崩潰的邊緣。不過偏偏那琴聲綿綿不絕于耳,兩道琴聲時而交錯,時而合二爲一,令冰凝更是心煩意亂。與箫曲共鳴的是琵琶,冰凝一聽就聽了出來,絕對不是淑清彈奏的,斷斷續續地不夠連貫,很煞風景,不過仔細聽來,除了不夠流暢連貫之外,單純從技藝水平角度來比較,又明顯是在淑清之上。然而冰凝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心思去思考那個彈奏琵琶的是何許人也,她隻想盡快證實吹奏箫曲之人是不是十三阿哥!
如果說從想要證實些事情,大可直接去問皇上即可,然而現在,她幾乎是一年到頭都見不上皇上一面的冷宮棄婦,又怎麽可能從皇上的口中證實呢?如果不問皇上,那就隻有從奴才口中打探,可是他的近侍奴才全都是忠心耿耿之人,問了他的奴才,豈不是就等于問了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