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惜月既不是不如從聰明,也不是太過聰明過頭,她的聰慧程度還是一如往昔,而是由于韻音變得有智慧了,懂得思考問題了,從而顯得惜月不甚聰明。也就是說,事物本身并沒有變,隻是參照物變化了,給人們一種錯覺,以爲事物本身發生了變化。
由于從前韻音腦筋不開竅,自然襯托得惜月精明蓋世,如果韻音也同樣聰明起來,誰還能說誰傻呢?隻不過韻音想不明白這個道理,自然是陷入了困局之中。
韻間猜不透惜月,而冰凝一樣猜不透翠珠。翠珠初入風寄燕然的這幾天一直老實本分,令冰凝簡直是要懷疑自己那幾乎洞悉一切的大腦,怎麽突然間就失靈了呢?到底是自己百年不遇看走眼一次,還是翠珠簡直是要比她還要“老奸巨滑”呢?
現在算來,翠珠在她的園子裏當差已經有七八天的時間了,仍然是沒有半丁點兒的破綻被冰凝抓在手裏。看來這個丫頭是要放長線釣大魚了?除了這唯一的一個解釋之外,冰凝想不出來半點其它的可能性,因爲她不願意輕易地否定自己,于是就将希望寄托在翠珠身上。
隐藏得再深的老狐狸,終究是會有露出馬腳的這一天。關于比耐性這個問題,冰凝自诩還沒有遇到過對手,因此她也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早早晚晚要将翠珠的面目揭露開來。
冰凝因爲身子還沒有好利落,因此這些日子先暫停了給格格們授新課,隻是給她們布置了一些背誦以及書寫方面的功課。六十阿哥四歲了,到了去上書房的年紀,因此冰凝對他的功課就不似從前那般親力親爲,而是以師傅教授爲主,她隻是檢查一下課業而已經,類似于從前霍沫做天申阿哥督導師傅的時候所做的差事。
兩個格格不用每日學習新課,相對而言輕松了許多,另外湘筠比雪薇學得多,于是她就自告奮勇地當起了四格格的小師傅,四格格雖然脾氣刁鑽,但是對于自己的這個妹妹還是非常好的,也不會因爲自己是姐姐就愛耍脾氣,而是處處“尊師重道”,兩個格格相處極爲融洽。
這一日的晌午是月影當差,不過由于她這兩天身子也有些頭疼腦勢的不舒服,因此冰凝在歇下之後就讓月影也回自己的屋子歇一會兒,反正自己也是躺在床上歇息,不如讓月影借這個機會好好放松一下。月影知道冰凝的好意,不過她總是覺得過意不去。
“小姐,奴婢在外間屋歇會兒就行了,不用回去的。”
“在外間屋跟當差有什麽區别?你還不是得豎着耳朵聽我這裏的動靜?那樣子能歇息得好嗎?聽我的話,趕快回去踏踏實實地歇會兒,捂一捂汗興許能好得快一些呢。”
月影也知道發發汗有助于盡快恢複,但她仍是放心不下冰凝,于是又說道:“要不,叫翠珠過來?”
月影和冰凝兩人暗地裏都是千方百計地提防着翠珠,現在她也說服不了冰凝,于是無奈之下隻得是提出讓翠珠過來,有一個總比沒有人強得多。結果果然不出意料,冰凝一口就回絕了。
“不用了,她當了一上午的差,也累着呢,就讓她歇息歇息吧。”
被冰凝一口回絕之後月影還是不肯走,氣得冰凝怒目而視,無奈之下月影隻得是先回了自己的房裏歇息一陣。
月影走了之後,或許是因爲剛剛動了氣的緣故,冰凝久久不能靜下心來,自然睡意全無,躺了一柱香的功夫之後怎麽也是不想閉眼睛,于是索性下了床來出門走走散散心。雖然是漫無目的地随處走走,然而不知不覺之間她竟是走到了湘筠格格的住處。
風寄燕然可是要比翊坤宮大多了,因此格格阿哥們都有自己的獨立的小園子,因爲這個時候也是格格阿哥們午休的時候,因此小園子裏面自然也是靜悄悄的,不但院子裏靜悄悄的,就是房間裏也靜悄悄的,根本沒有平日兩個格格嬉笑打鬧之聲。
就算她本意是不想打擾了格格歇息,然而進進出出的奴才們若是見到她過來自然是要上前請安,格格的園子奴才也是不少,此起彼伏的請安聲恐怕也是要将格格們吵醒了,于是冰凝放棄了進屋的打算,隻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就折身離開。
離開格格們的園子之後,冰凝這一回就不再是漫無目的地閑走了,而是有目的地走向了六十阿哥的園子,小阿哥因爲上午要去師傅那裏上課,因而午休時間要晚一些,不知道現在福惠阿哥睡了沒有。
信步走在通向六十阿哥園子的小路上,冰凝的心情愈發地沉重起來。冰凝人很聰明,從前做年家二小姐的時候,一直都不知道悲觀是何物,然而嫁作人婦之後的這十四五年的時間,看盡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世态炎涼,不知不覺之間悲觀情緒在暗中不停地發酵不停地膨脹。所以在現如今風聲一陣緊似一陣的時候,她才會将每一個明天都當作不确定的未來,當作有可能的人生終點,總想把一切都安排好,可以了無牽挂地踏上黃泉路。
六十阿哥是她最重要的人,也是最大的牽挂,不過冰凝倒是不太擔心自己走後小阿哥的日子會有多麽的悲慘,畢竟福惠實在是太讨人喜歡了。絕對不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而是皇上對六十阿哥表現出來的疼愛寵溺之舉,絲毫沒有因爲冰凝被打入冷宮而有半點消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的原因,冰凝甚至還覺得皇上對福惠的寵愛比從前還要多。按理說元壽阿哥已經開始辦差了,還代替皇上兩次前往遵化主持先皇的周年和兩周年祭奠,這是多麽大的榮耀與暗示!人人都知道元壽阿哥開始接觸江山社稷的核心範圍,可是冰凝爲什麽還有一種福惠阿哥更受皇上寵愛的錯覺呢?
冰凝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那就隻當是自己的錯覺吧,至少六十阿哥沒有因爲年家落敗而受拖累,仍在皇上的心目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那麽她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此時此刻,冰凝的心中沒有任何的擔憂,唯有遺憾。遺憾不能親眼目睹福惠阿哥長大成人的那一刻,也不能親口喝上媳婦敬上的香茶……隻是命運并不掌握在她的手中,她唯有在有生之年不停地爲六十阿哥祈禱,祈禱菩薩保佑他千事順利、萬事如意。
邊走邊想,冰凝轉眼之間就移到了福惠阿哥的小園子,怎麽?她是眼花了嗎?怎麽前面一閃而過的那個人那麽眼熟,不是翠珠又是何人?
眼見着那個疑似翠珠的身影從自己眼前一晃而過,冰凝的一顆心當即要跳出嗓子眼兒來了!原本這十幾天來翠珠一直一副低眉善目的樣子,抓不到這個丫頭的把柄,她不得不采取了放長線釣大魚的策略,結果才剛剛告誡自己切勿操之過急,這翠珠就迫不急待地露出了狐狸尾巴來!
面對這個情景,冰凝竟然沒有半點焦急也沒有什麽憤怒,連她自己都詫異爲何竟是這般的冷靜,或許是因爲沒有出乎意料之外,一切盡在她的掌握之中吧,所以才會這麽的沉穩這麽的自信。
爲了避免打草驚蛇,冰凝并沒有立即擡腳急急地追上去,而是盡量放慢腳步,生怕弄出一丁點兒的聲響來。雖然從前的翠珠不是什麽厲害角色,但是多年服侍在十四阿哥身邊,還差點兒成了嫡福晉,可見現如今的翠珠絕對不是從前的那個丫頭了。因此,若是冰凝操之過急未能抓到确鑿的把柄,到時候翠珠一句“閑來沒事四處走走”就能夠像泥鳅一樣成功地逃脫追責,她豈不是要追悔莫及?
于是冰凝眼睜睜地看着翠珠進了六十阿哥的園子。阿哥的園子隻有這一個大門,沒有另外的旁門或是後門,因此隻要翠珠進了園子,她隻要命令小太監守好大門就萬事大吉了。現在她就耐心地放這個奴才好好地表演一番,以期到時候來個人贓俱獲,看那奴才還有什麽可狡辯!
主意打定,冰凝故意等了半盞茶的功夫,估計翠珠不管是偷是搶還是尋找,差不多也應該得手了。冰凝爲什麽不擔心翠珠會對福惠阿哥下黑手呢?對于這一點,她還是非常自信的,敢對皇子明目張膽地下毒手,諒她翠珠應該是還沒有練出這個熊心豹子膽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