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既然這樣說定了,翠珠,咱們都是年府的故人,雖然年府現在大不比從前,甚至可以說是個破落戶,但是有一句話說得好,人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我雖是貴妃娘娘,但是我從來都是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所以,當皇後娘娘引茬你來我這裏當差的時候,我是一點猶豫都沒有,立即點頭答應了,當時月影是在場的,皇後娘娘也是看着的,念在你我的同府舊情之上,我也既不會給你小鞋穿,也不會故意爲難與你,所以,你也一定要好自爲之,我是什麽性子,又是什麽脾氣,想必你是最清楚不過的,這麽些年,我的脾氣和性子一丁點兒都沒有變,所以,我是希望咱們能夠好好相處,但若是你不能與我主仆同意,而是三心二意甚至心懷鬼胎,那我就一定不會客氣,你聽明白了嗎?”
“回主子,奴婢全聽明白了,奴婢謹遵您的教誨。”
冰凝的這番話擲地有聲,先禮後兵爲的就是要占一個理字,不過當着月影和彩蝶的面,也沒有給翠珠留下半點情面,也是要在氣勢上先據優勢。不過冰凝也是有些奇怪,雖然翠珠是奴才身份,卻也是有點兒小脾氣的,怎麽她這麽發難,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刁難,而翠珠竟是沒有半點氣惱呢?甚至連回個嘴都沒有,這可不像是從前的翠珠呢。
從前的翠珠也算得上是個敢愛敢恨的丫頭,小嘴從來沒有示過弱服過軟,丫頭們之間打嘴仗是鮮有敗績,就算是被玉盈說得狠一些,也還會嘟嘟囔囔地氣不岔,現在突然間變得如此乖巧如此溫順,更是讓冰凝心中警鈴大作。要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況這個反常是在反常基礎上的反常,就更不能讓冰凝掉以輕心了。
然而該說的,該做的,冰凝全說完了也全都做完了,面對這個以柔克剛的翠珠,她唯有倍加小心之外,也想不出來什麽現成的招數來了。
“既然全聽明白了,你就先退下去吧。齊公公會給你安置下來的,安置好了以後,月影會去找你,交代你的差事。”
“多謝主子,奴婢這就退下了。”
翠珠退了下去,這邊做衣裳的事情實際上也已經給月影和彩蝶二人交代清楚了,不過是那兩個奴才覺得事出有因不想遵從她的吩咐罷了,然而冰凝已經下定的決心豈是兩個奴才就能夠輕易勸動的?
“你們兩個先起來回話吧。”
二人依言站了起來,看着這兩人哭得紅腫的雙眼,冰凝的心裏頭很是感動,可是她接下來想要表達的意思又要她必須闆起面孔來,狠下心來硬起心腸的冰凝隻覺得這顆心針紮般的疼。
“剛剛我的吩咐你們都聽明白了,我沒有别的吩咐了,隻有一個事情,那就是做衣裳的事情隻有你們還有我,籠共也就隻有三個人知道,若是傳到第四個的耳朵裏,我定是不會輕饒!”
月影和彩蝶原本還是哭哭啼啼的,結果先是被翠珠攪了一陣子,現在又被冰凝這一道嚴厲的吩咐吓傻了眼,呆若木雞一般。半天彩蝶才緩過神兒來,遲遲疑疑地問了一句:“那兩個裁縫師傅……”
彩蝶隻會繡活,裁縫的活計她可是做不來的,因此裁剪衣裳就必須要有求于裁縫師傅,可是冰凝下的封口令隻能她們主仆三人知曉,這豈不是讓她太過爲難了嗎?若是不讓裁縫師傅接手這個差事,那她可就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了,如果讓裁縫師傅接手這個差事,要比照估摸着做阿哥十年格格六年的衣裳,哪個奴才能不多想?
冰凝雖然手巧,但是她隻是擅長繡工和小面積的縫縫補補,真正到裁剪衣裳這個事情對她而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實在是不想被太多的人知曉,繼而再傳到皇上的耳朵裏,平白再生事端,想着做衣裳的事情也不急于這一時半會兒,于是思考了一下對彩蝶吩咐道:“這事情暫且先放一放,容我再合計合計。”
“回主子,奴婢知道了。”
“你先退下去吧,有功夫的時候先選選布料,三身衣裳是禮服、常服和便服,就是選料子也需要些功夫呢,你先合計一下這個差事吧。”
“回主子,奴婢曉得。”
彩蝶退下去之後,月影眼見着自己勸不動冰凝很是心焦,又見她陷入了裁縫師傅的困境中很是心疼,猶猶豫豫半天,終究是不想看她家小姐勞心傷神的樣子,于是輕聲勸了一句。
“小姐,其實,其實翠珠的裁縫手藝很是出挑的,從前大小姐的衣裳幾乎全都是翠珠包攬的呢。”
“什麽?翠珠會裁縫手藝?”
“是呀,當初在府裏的時候,我見過她裁衣裳,還問她給誰裁的,她說是給大小姐裁的,不但大小姐,二爺的衣裳有好多也是她裁的呢,我那時候跟老夫人一年半載也回不了一趟京城,初來乍道的不知道情況,還以爲她被二爺收了房,是二爺的小妾給二爺做衣裳呢,後來才搞明白,是她的裁縫手藝太好了,大小姐跟二爺都是贊不絕口的緣故。您也知道,二爺的衣裳可不是随随便便誰都能做得了的,能被二爺看上的,手藝定是數一數二的。就是不知道這些年跟着十四爺,是不是手藝都生疏了,不過,既然是童子功,想必再怎麽不常操練也差不到哪兒去的。”
見冰凝沒有接話,月影以爲她是不信自己的這些話,于是月影又加上一句:“你不知道她裁剪手藝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平日裏您很少與翠珠相處,奴婢與她相取的功夫自然是多了很多,另外您那個時候的衣裳都隻挑芙蓉坊的,大小姐生怕您看不上翠珠的手藝,所以都沒有跟您提,畢竟二爺和大小姐在京城年府裏前前後後住了有五年呢,你才隻住了半年,又是從來都不理會府務這些差事,哪裏能知曉得那麽多呢?”
月影的一席話令冰凝陷入了沉思之中。冰凝不是不信月影,相反是被月影感動了。就像她剛剛的表情所顯示的那樣,翠珠居然擅長裁縫手藝,這是她絕對沒有預料到的。月影從前是年老夫人的奴才,因爲冰凝從前的奴才含煙到了婚配的年齡,老夫人擔心初嫁王府的冰凝人生地疏,陪嫁丫頭再若是陪不了幾年就更是舉步維艱,這才将月影和吟雪兩個丫頭調配給了冰凝。也就是說月影是在冰凝臨出嫁之前才常住京城年府,别看這個奴才平日裏笨嘴拙腮、不言不語,外人都誤以爲她是個榆木疙瘩呢,而實際上卻是這麽一個有心人,越想冰凝越是覺得愧對這個丫頭。
“月影,我,真是,真是不知道怎麽說才好,你跟着我可真是受苦頭了……”
“小姐,您萬萬不能這麽說,奴婢不過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罷了,隻是,不知道您現在着不着急用她,若是用她的話,奴婢一會兒給她交代差事的時候,一并把這個差事說給她。”
月影并不知道冰凝是如何考慮翠珠的。原本月影對翠珠“賣主求榮”一事極覺可恥,然而冰凝痛痛快快地答應了雅思琦,讓月影又以爲冰凝并不介意這些,正好趕上缺個知根知底的裁縫師傅,雖然她不想讓她家小姐做這種“交代後事”的事情,但是眼見着冰凝愁眉不展的樣子,她又格外地心疼,于是就将翠珠裁縫手藝高超之事和盤托出。
對于月影提供的這個消息,冰凝的内心是非常矛盾的。有現成的知根知底的裁縫師傅确實是一件大好事,可是翠珠這個奴才她能當做心腹來用嗎?明明知道她的到來隐藏着一個大陰謀,時時刻刻處處都要提防着她,卻同時又将這麽一件絕對機密的差事交給她,冰凝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該信她幾分,又用她幾分才好。
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翠珠又是一個集大利和大害于一身之人,如何使用這個奴才,如何拿捏好這個分寸,實在是考驗冰凝。
“你這個消息确實是很我驚訝,不過剛剛我也跟彩蝶說了,這個差事不着急這一時半會兒的,她初來乍到的,很多的差事都手生着呢,你要教她的東西也多着呢,這些日子先把這些熟悉起來,做衣裳的事情可以往後再拖一拖。”
月影隻是看冰凝愁眉不展的樣子太過心疼再舉薦的翠珠,其實從真心上講,冰凝一輩子不做這個差事才好呢,小阿哥小格格的衣裳一年一做有多好!總比她現在一口氣做出那麽多來,就好像她活不過明年似的。因此當冰凝說要将這個差事放一放的時候,月影自然是最高興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