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臉來問我?我還要問你呢!整天不是你伺候在萬歲爺跟前兒的嗎?又不是我!我怎麽會知道你們這些破事兒!我今兒可是真真地被你們這兩個奴才害苦了,深更半夜不能歇息不說,還撞到萬歲爺的槍口上,早早晚晚地要死在你們兩個的手裏!你說你,你還能幹什麽?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早知道你剛剛找我的時候,我就不理會你了,也省了被拖進這潭渾水裏來!”
高無庸隻是想跟蘇培盛打個商量,卻不想招惹來大總管這一通集中火力開炮,差點兒将他直接給滅了,當即是再也不敢多說半個字,膽戰心驚地立在一側接受大總管的斥責。蘇培盛終于罵夠了,見高無庸沒敢再接話茬兒,雖然心裏頭稍微舒坦了一些,但仍是不想就這麽便宜了他,于是又繼續罵了起來。
“你還杵在這裏做甚呢?還不趕快着辦差事?”
“啊?這,這差事怎麽辦呢?”
也不能怪高無庸不會辦差,實在是差事太棘手了,因爲此時此刻他身處在一個女人的房間,雖然比不上小姐的閨房禁地,但是充斥他雙眼的也全都是女人的物品,感官上的強烈刺激令他登時從頭到腳,從眼睛到臉頰全都是火辣辣般地燃燒起來。雖然他是個太監,但也是個男人,他一個大男人去翻動女人的東西,實在是下不去這個手。
蘇培盛哪裏知道高無庸的心裏有這麽多的男女禁忌,隻當他是想要偷懶,一切全都指望着自己這個大總管,心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怎麽?你不去辦差事,難不成你還指望本總管親自去搜嗎?”
“啊,不是,不是,隻是,隻是這些都是女人的東西,那不是男女授受不親嗎?小的一個大男人……”
一聽高無庸解釋是這個原因,蘇培盛當即差點兒要把大牙都笑掉了:“哈哈哈,大男人,哈哈哈,簡直是本總管聽到的最可笑的笑話,你還是一個大男人?”
蘇培盛當了二十多年的大總管,從王府到皇宮,什麽人沒見過,什麽事沒遇到過?從來都是葷素不吝,要智慧有智慧,要手段有手段,否則的話,沒有這個金剛鑽也攬不了大總管這個瓷器活兒。
再看高無庸呢?隻當了七八年的差,從前一直在當時的王爺書院裏做秦順兒的替補,本就很是青澀,而且那些世面又全都讓給秦順兒見識去了,因此總的來講,他與秦順兒和蘇培盛并不是一路人,臉面上一直都是抹不開。此刻他這麽一句“小的一個大男人”招惹來大總管如此肆無忌憚的一番冷嘲熱諷,當即是羞得滿臉通紅,張口結舌。
見高無庸被自己嘲笑得既無招架之功也無還手之力,想在他平日裏也是這麽一個抹不開臉面之人,蘇培盛也就沒有再窮追猛打,隻是又啐了一口道:“趕快麻利兒點兒,萬歲爺還等着呢,要是不想挨闆子,你就趕快動手去搜!”
被蘇培盛逼到了牆角裏,高無庸沒有半點法子,就在他極度爲難之際,忽然間又開了竅:既然萬歲爺要找一件濕衣裳,想必一定是應該晾曬在繩子上,而不應該放在櫃子裏。隻要不是翻箱倒櫃就好!想通了這一點,高無庸終于卸下了心理包袱,于是他開始擡起眼來,滿屋子地找曬衣繩。
清風的房間不大,又隻是個奴才,并沒有什麽家當,隻是按照宮中慣例配置了桌椅闆凳、櫃子床具,其餘的就全都是女人用的衣裳首飾、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因此高無庸站在門口就能夠一目了然,然而他卻找不到曬衣繩挂在哪裏。由于皇上特意吩咐了要避人耳目,因此他們二人進了屋之後根本就不敢點燃蠟燭,全憑一雙眼睛努力睜得大大地,在黑暗中慢慢搜索。隻是搜索來搜索去,不要說濕衣裳了,就是幹衣裳他也沒有見到一件挂在房中。
怎麽辦?如果就這樣回話的話,萬一确實是有濕衣裳而隻是自己沒有搜到,誤了皇上交代的差事可就糟了。不要說他身邊有大總管在督着,就沖剛剛差點兒被皇上懷疑他與人合謀,好不容易憑着往日的主仆情份才勉強取得了皇上一點點信任這一點,他也是必須要将那件濕衣裳找出來,否則的話恐怕剛剛的那些努力全都要毀于一旦,皇上定是會認定他這是在包庇清風,更加坐實了與人合謀的罪名。一想到自己的小命有可能不保,高無庸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的禁忌,隻得是擡腳朝房裏走去,借着從窗棂處透進來的月光,一寸一寸地開始仔細搜尋起來。
當他一步一步在黑暗中摸索着來到窗邊前的臉盆架的時候,看到了一件泡在銅盆中的宮服,當即是激動萬分!終于找到了,終于找到了!此時此刻,他隻想大呼三聲阿彌陀佛!爲了以防萬一,他也顧不得男女有别,趕快伸出手來,将那濕衣服從水中撈起來拿至眼前仔細瞧了瞧,果然沒錯,就是一件宮服,這下他才放下心來,使勁絞幹了衣裳。
“回大總管,找到了,找到了。”
一聽說找到了,蘇培盛當然也是高興,但又害怕這奴才辦錯了差事,于是也提步走到窗根前,也借着月光仔細地審視一番,果然是一件濕衣裳,果然是一件宮服,至此他的心裏頭也跟高無庸一樣,終是踏實了幾分。
“收好了,一會兒呈到萬歲爺面前,另外,不是還要找一件幹衣裳嗎?趕快拿上,速速回去複命,萬歲爺恐怕都是要等急了呢。”
高無庸聞言,趕快手腳麻利地将那濕衣裳粗粗地疊了幾下,然後就又開始發愁起那件幹衣裳來了。剛才急着找濕衣裳,又擔心自己小命休矣,高無庸不得不百無禁忌,現在濕衣裳找到了,總算是可以回去給皇上交差了,心中的壓力陡然減輕,于是那些關于男女有别的禁忌又在不知不覺之間回來了。
幹淨的衣裳……想到這裏高無庸放眼望去,不得不承認,清風還是一個極利落之人,小小的屋子收拾得幹淨整潔,除了床鋪有些亂之外,到處都是清清爽爽的,不過也情有可原,畢竟他那時過來尋她去臨時幫忙的時候,清風已經歇下了,急着去應差的她哪裏還有時間收拾床鋪?
然而房間越是幹淨整潔高無庸卻越是發愁,皇上第二個吩咐是要他再帶回去一件幹淨衣裳,因此除了翻箱倒櫃之外,他還能去哪裏尋幹淨衣裳?男女收受不親是一個原因,另外清風與皇上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則是令他忌憚的第二個主要原因。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而且一個是主子一個是奴才,所有這一切都令高無庸不得不胡思亂想起來。萬一清風真的爬上了皇上的龍床,有朝一日飛上枝頭變鳳凰,他今天雖然是奉皇上之命前來,可若是被得了勢的清風記恨在心,也一樣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一邊是深深的忌憚,一邊是聖令難違,高無庸簡直是快要被逼瘋了,皇上那邊又催得緊,身邊又有一個蘇培盛在督着,無奈之下,他隻得是眼一閉、心一橫,從淩亂的床上匆匆抓了一件衣裳就跑。
回來的路程也是一樣的順利,隻是因爲左手一件濕衣裳,右手一件幹衣裳,卻因爲都是女人的衣裳,而令高無庸的手中仿佛是抓了兩團火球似的,既覺得格外燙手,又不敢擅自丢下,以緻同樣的路程在他的眼中看來,簡直是要比去的路艱難不知道多少倍。
好不容易揣着兩個大火球回到了皇上的寝宮,遠遠地隻見皇上依然伫立在院中,當即是将蘇培盛和高無庸二人驚得目瞪口呆,大腦更是一片空白,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到底這是怎麽回事兒。這裏可是皇上的寝宮,皇上有屋子不呆,一個人站在院子裏等了他們這麽長時間,這是爲何?就算是清風犯了案,按理說,皇上不是應該端坐正堂,清風跪在屋中聽候發落嗎?怎麽當奴才的在屋子裏,當主子的卻在院子裏站着,這也簡直是太過蹊跷了。再聯想到他們剛剛辦的這個差事,居然是尋一件濕了的宮服,怎麽想怎麽都覺得詭異。
不管眼前的情形是如何的詭異,至少手中握已經握有了皇上要他搜查的濕衣裳,心裏總算是有了點兒底兒,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是老老實實地上前複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