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有高無庸在場,霍沫自是不好說什麽,于是就将高公公先打發走再說。
“高公公,多謝您一路照拂,無雙,趕快給高公公送個荷包。”
在宮裏送荷包是一句公開的暗語,等同于送銀子,作爲皇上的貼身奴才,高無庸再是膽子小,再是不貪心,然而仍是收到了許多強塞進來,推也推不掉的荷包,不是說他假意推托,而是說如果他執意推掉,那就是駁了對方的面子,要知道能給他送荷包之人,都是朝中頂極權貴,因爲幾個小錢而令頂極重臣沒了面子,他一個小小的奴才也是得罪不起。無奈之下,他不得不收下這燙手的荷包,卻是一分一毫都沒敢用,不但銀子沒敢動,連荷包也都是原封不動整整齊齊地躺在他房間的小櫃子裏,若是萬一哪天哪個如日中天的權貴重臣失了勢,成了落水狗或是階下囚,牽扯到他的頭上,他也好有個交代。
别看高無庸被迫收了那麽多的荷包,卻是沒有一個來自後宮,爲什麽呢?他是皇上登基之後才接替辦差不力的秦順兒成爲皇上的貼身服侍奴才。從主觀上來講,整個後宮中皇上獨寵冰凝一人,别的女人經過那麽多年早已經知道自己就算是使出渾身數解也不可能得到皇上的青睐,因而全都死了争寵之心,沒有女人争寵,誰還會給高無庸送銀子呢?從客觀上來講,皇上早就放出話來,要爲先皇實打實地守孝三年。什麽叫實打實地守孝呢?原來雖然名義上有守孝三年的規矩,但是規矩都是人定的,有些帝王不想苦守三年孝期,于是三年月算一年,五個月算一年的說法層出不窮,花樣百出,都是爲了減少守孝時間想出的變通法子。不說别人,就說後世的鹹豐皇帝,那可是在他皇阿瑪道光皇帝駕崩之後的第二年就開始了大選秀女,所以當皇上發出話來,要實打實地爲先皇守孝三年之後,也就徹底地杜絕了所有女人的“可乘之機”。
皇上杜絕了女人們打他主意的機會,也同樣斷了高無庸的“财路”,不過因爲高無庸是本分之人,相反他暗地裏也是格外地感激皇上這個實打實守孝三年之舉,令他少了是非與麻煩。然而剛剛霍沫吩咐無雙取荷包給他,預示着清靜了三年的高無庸又要被女人争寵之事所包圍。
從來沒有對付女人送上門來的荷包的經驗,高公公一下子有些手足無措,因爲他根本就沒有料想到送霍沫回園子後會遇到這個情況。他這不是第一次送霍沫回來,三天前服侍完皇上的筆墨之後,也是由他親自護送霍沫回的園子,上一次兩人相安無事,所以這一次他壓根兒就沒有想過會被硬塞進手裏一個沉甸甸的荷包來。
“那個,老姑娘,奴才舉手之勞,不足挂齒,再說了,這是萬歲爺交代的差事,若是收下您的荷包,萬歲爺定是要怪罪奴才的。”
“诶,高公公此話差矣,咱們誰不是給萬歲爺辦差事?難不成别人的荷包送得,我的荷包就送不得?還是說,高公公隻認那些達官顯貴,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您實在是看不上?”
“不是,不是,老姑娘,不是這樣子的,是……”
“既然不是看不想我,那就趕快收下吧,這荷包上又沒有繡着我的名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無雙知,還有誰知?”
“可是……”
“您若是覺得這荷包太輕看不上的話,那就留下吧,我也不是大富大貴之人,實在是拿不出那麽重的荷包呢。”
“不是,不是……”
高無庸原本就不是伶牙俐齒之人,又偏偏遇上個伶牙俐齒的霍沫,簡直是立即變成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除了“不是,不是”之外,半天也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麽”,于是老實人高公公一頭就栽進了霍沫精心編織的獵網裏,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怎麽掙也掙不出來。霍沫見他滿臉通紅,手中的荷包就像燙手的山芋似的,既不想接,又不知道怎麽放回來,于是趕快替他解圍。
“您在我這裏耽擱這麽長的功夫,怕是萬歲爺要着急了呢,您還不趕快回去伺候?無雙,快着給高公公領路去。”
于是在霍沫主仆的一唱一和一勸一推之下,高無庸稀裏糊塗地就出了柳林煙色的大門。送完了高無庸,無雙急急火火地趕了回來,進門還不待主子開口,她就急急地問了起來。
“主子,這一回怎麽樣?去了那麽長的功夫,除了服侍萬歲爺用膳之外,還做了什麽?”
“其實也沒有什麽,這個時辰,用過膳之後,我就服侍萬歲爺就寝了。”
“啊?侍寝?”
“嗯,正是。”
“真的,真的嗎?主子,您這回可真的是終于熬出頭了啊!”
“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這叫守得雲開見月明。”
“對,對,就是守得雲月那個什麽明。”
見無雙連七個字的詩句都說不利落,若是在平時,霍沫早就嫌棄她了,不過現在由于心情實在是太過興奮,因此不但沒有計較,反而一臉紅暈地回道:“你呀,連句詩都念不好,将來你家主子當了娘娘,你這得多丢我的臉呀。”
“啊?您就去了這麽兩回就知道萬歲爺定是會封您當娘娘了?”
“當然,萬歲爺親口跟我說的。”
“哎呀,恭喜主子賀喜主子,您若是盡快生個皇子,豈不更能快些……”
“你就放心吧,我相信自己的肚子定是會争氣的,隻是……,這事兒您可千萬要替我守住,萬不可告訴旁人,我不怕别的,隻是怕年主子争不過氣不過,對我肚子裏的皇子下手,那我可就……”
“您放心吧,奴婢定是不會跟旁人說半個字的,無論如何就是拼下這條小命,也定是要護着您平平安安地生下小阿哥。再說了,年主子娘家氣數已盡,您現在又有萬歲爺的恩寵在身,料想她也翻不出什麽大風大浪來。”
“哎,話是這麽說,可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年家再是失了勢,但是老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還要比馬大呢,比起我這無依無靠、孤苦伶仃之人,年主子想要捏死我,豈不是如蝼蟻一般?”
“主子,主子,這麽不吉利的話,您可千萬不要說了。還有,若是這一回您能夠懷了龍種,您可千萬不要請太醫,人多嘴雜,再說了,哪個太醫的背後沒有權貴們撐腰?萬一透了風聲出去,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嗯,你說的極是,我們都小心爲上,隻要能夠瞞天過海,順順當當地誕下皇子,咱們就什麽也不怕了。”
主仆二人說了大半天的話,終于把事情都商定好了,霍沫這才發覺自己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于是向無雙問道:“你去膳房看看還有沒有什麽吃食了,我都給餓得前心貼後心了。”
“啊?主子,您去萬歲爺那裏沒有用膳?”
“你以爲呢?本來就是去伺候萬歲爺的用膳,哪裏有我坐下來吃食的道理?然後又是侍寝,累得腰酸腿疼,渾身跟散了架一樣,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餓不餓,早就困得直接睡着了。結果偏偏不巧,我跟萬歲爺都還沒醒呢,怡親王過來了,有要事相商,萬歲爺就讓高無庸先送我回來,更是沒有功夫用膳了。”
霍沫不到二十歲,無雙更小,隻有十七八,完全就是一個沒有經過人事的大姑娘,頭一回從她家主子口中直接說起男女之事,當即是羞紅了臉頰。不過就像所有的大姑娘一樣,雖然羞怯,卻又是又禁不住地好奇,總想探知那些堪稱禁區的未知世界,另外她也如宮中其它的宮女一樣,一直是将皇上當成是天上的神來頂禮膜拜,而不是普通的人。現如今她家主子居然有資格去服侍天上的神,簡直是要将她羨慕極了。
“那個,那個,主子,奴婢聽宮裏的舊人們說,從前伺候先皇的那些太嫔太妃們如果侍寝的話,都是要……”
“要什麽?你這丫頭,跟我說話還這麽吞吞吐吐的,有什麽就直說吧,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有了自家主子的鼓勵,雖然無雙仍是滿臉通紅,但是相比較于對于未知世界的好奇,終于還是鼓足勇氣繼續把心裏話問了出來。
“主子,真的是奴婢聽說來的,說是從前太妃太嫔們若是被先皇翻了牌子的話,公公們來接她們的時候,都是先要沐浴,然後不穿衣裳,隻裹個氈子再由公公們擡着送到萬歲爺的龍床上,可是您剛剛走的時候,怎麽高公公沒有跟您提沐浴更衣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