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當霍沫接到皇上邀她共進晚膳的吩咐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得寵必定與冰凝脫不了幹系,雖然她的角色是替補隊員,然而發揮出色的替補成爲主力陣容的先例不是沒有,皇上給了她機會,而沒有給其它人,爲什麽?還不是基于對她的信任與看重?知道她有這個能力,知道現如今的後宮中,唯有她才能夠挑得起這個重擔。
雅思琦雖然是皇後娘娘,但是皇後的職責不是受寵,而是母儀天下;齊妃娘娘曾經是他的舊愛,但是人老珠黃,又怎麽能夠與年輕貌美的冰凝抗衡?而且從前的經曆也驗證了,淑清根本就不是貴妃娘娘的對手;惜月與韻音都是姿色平平之輩,皇上也從不曾傾心于過她們,現在自然更是提不起半點興趣。
掰着手指頭數來數去,也唯有霍沫有足夠的實力與冰凝旗鼓相當,所以機會才會落到她的頭上,而霍沫原本就對皇上存着非分之想,現在又有從天而降的天賜良機,她當然是要牢牢抓住這個機會,既對得起他的信任,又對得起自己這麽多年對這份感情的苦苦相守。
對于形勢霍沫已經認識得非常清楚了,然而當她真正地陪伴在他的身邊的時候,曾經幻想的那些兩個人含情脈脈的場景,全都化爲烏有,變成了眼前這般手足無措的模樣。霍沫痛恨自己,明明機會擺在了自己的面前,然而自己怎麽就變成了那麻繩串不起來的豆腐呢?連句話都不敢說,連個大氣都不敢喘,談情說愛,談情說愛,不談不說,如何增進感情?
就在她心中又急又惱,嘴皮子卻仍是張不開的尴尬時刻,皇上仿佛是心有靈犀般地發現了她的難堪之處,于是善解人意地适時停止了用膳,繼而朝高無庸發話道:“好了,把禦膳撤下去吧,換上茶水進來你就退下去,這裏有老姑娘服侍朕就可以了。”
緩解尴尬局面,要麽派些差事去做,要麽随意聊些閑天,這兩個最有效的法子皇上毫不吝惜地一骨腦地全都送給了霍沫,一下子就将她從局促不安的境地解救了出來。若說服侍他,霍沫可謂是輕車熟路、得心應手,畢竟養在外室的那幾個月裏,可全都是由她事無巨細地安排他的日常起居,打理那套宅院的大事小事,因此當高無庸将熱茶奉上遞到她的手中并退下之後,霍沫終于找回了曾經的感覺,自信心也完完全全地回歸,于是她按照規矩緩步移到他的跟前,将茶盞奉到他的手邊,同時輕啓朱唇小聲說道:“請萬歲爺用茶。”
不要說霍沫找回了曾經的感覺,就是皇上也有些恍神兒,那些與她曾經的過往一幕一幕地重現在眼前,雖然已經過去五年了,但是時光仿佛從來不曾光顧過她似的,依然是他第一次見到她那個時候的模樣,青春靓麗、神采飛揚,自信從容,這也是霍沫與冰凝相比最大的優勢。冰凝太過冷清,又有驕傲二氣,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相比之下,霍沫則更加溫暖如玉,更加平易近人,是活潑可愛的鄰家女孩,因此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如果皇上先遇到的是霍沫,後遇到的是冰凝,那麽貴妃娘娘這個名分毫無疑問是屬于霍沫的。
往事勾起了皇上的心緒,令他的目光在霍沫的臉上多停留了些時間,這個刹那間的恍神兒對于一門心思都用在皇上身上的霍沫當然是立即就注意到了,郎有情、妾有意,心照不宣、水到渠成,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過霍沫到底是姑娘家,眼前之人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姑娘家的矜持終究是占據了上風,抵擋住了眼前這兩道直視過來的灼熱目光,不露痕迹地開口勸道:“萬歲爺,您趕快把茶喝了吧,若是涼了就不好了,要不再給您換一盞如何?”
“嗯,不用了,朕喝了就是,這麽好的茶倒掉實在是可惜了。朕一直在說,要愛惜糧食,掉在桌子上的飯粒都要拾起來吃掉,朕更是要率先垂範,不要說這千金難得的香茗了,所以,朕自是要喝掉才是,下回你就不要再這般處置了。”
下回?皇上一口氣說了那麽多的教誨,其它的她全都是囫囵吞棗般聽了個大概,唯有“下回”這兩個字令她猛地一下子精神爲之一振。這是不是就意味着,今天他們的見面不是唯一的一次,也不是他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他們漸入佳境的開端?
确實是不能怨霍沫多心多想,而是此刻的皇上沒有了往日的刻意疏離,也沒有了一貫的冷言冷臉,而是給霍沫一種如沐春風般感覺,再也沒有了又高又遠,令人難以接近、望塵莫及般的距離。這個感覺是從來都沒有過的,即便是被他安置在外院的時候,兩個人朝夕相處的日子裏,他都從來沒有給過霍沫如此溫暖、如此安定的情緒,然而在她已經絕望的時候,卻是突然間給了她這麽大的一個驚喜,如何不令霍沫激動呢?因而臉上禁不住地泛起紅暈來。
高無庸被皇上差遣下去之後,因爲不知道霍沫曾經貼身服侍過他,所以總是擔心她做不好這個差事,萬一辦砸了,還得是他過去收拾爛攤子,因此他自是不敢走遠了,就在屋門外徘徊,時不時地再支愣起兩個耳朵仔細聽聽屋裏的動靜,一旦情況不妙,他好趕快前去救駕,于是當怡親王進了院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高無庸正側耳傾聽的情景,當即吓了一跳。
“高公公,你這是在做甚?”
高無庸正專心聽着屋裏的動靜,突然間被人打擾,自是吓了一跳,待他借着月光見到來人是怡親王的時候,那顆驚吓過度的心一下子就踏實了,于是一邊将朝怡親王擠眉弄眼,一邊壓低了嗓音回道:“奴才給十三爺請安了,您小聲點兒,别擾了萬歲爺的雅興。”
十三阿哥被高無庸的反常之舉弄得莫名其妙,哪兒有奴才聽主子牆根的?更何況這個主子還是皇上,他這不是在自領大逆不道之罪嗎?
“高公公,萬歲爺的牆根豈是你能聽得?”
“哎呀,奴才的好十三爺呀,求求您了,您可千萬要小點兒聲兒呀,萬歲爺的好事兒可是萬萬打攪不得呢。”
“萬歲爺的好事兒?現在哪個大人在裏面呢?”
“回十三爺,不是哪個大人,是老姑娘。”
“老姑娘?你是說霍沫?”
“是的,是的,就是霍沫姑娘。”
“她?她來幹什麽?”
“回十三爺,不是老姑娘自己來的,是萬歲爺請的。”
于是高無庸将皇上如何吩咐他去請霍沫前來陪伴禦膳,又如何在膳後将他差遣走人,隻留霍沫一個人服侍,而他又因爲擔心她服侍不力惹了皇上,于是不得不支愣着耳朵聽裏面的動靜這些原委一一小聲道來。待他說完之後,怡親王滿臉疑慮,沉思不語,過了好久才開口問了一句。
“老姑娘在裏頭服侍已經有多長功夫了?”
“回十三爺,大概有一柱香了。”
就算他們兩人刻意壓低了嗓音,然而這番話說下來,到底還是心動了屋裏的皇上,皇上也聽出來是怡親王與高無庸兩人在門外,于是開口發話道:“老十三,既然過來了就趕快進屋吧,高無庸你趕快過來伺候十三爺。”
得了皇上的金口玉言,屋外的兩人自是沒敢耽擱,急步進了屋裏,雖然他們已經知道屋裏面是由霍沫在服侍皇上,然而當他們進屋之後見到的景象仍是令兩人禁不住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此刻皇上正坐在書桌邊提筆寫字,而霍沫則靜立一旁悉心研墨,目光專注、神色恬然,原本就是臉頰上升起兩團紅暈,再由燭火的映襯下,更是像那紅透的梅花。雖然霍沫做的完全是奴才的差事,然而她那溫婉的氣質以及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滿身書卷氣,都令她完全異于一個普通的奴才,再悄然側立在氣宇軒昂啊、豐神俊目的皇上身邊,因而映入怡親王和高無庸兩個人眼簾的,哪裏是什麽奴才伺候主子的場景,完全是才子佳人之間上演的一場紅袖添香與風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