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經過無數波折,曆經無數風雨,王爺總算是成功抱得美人歸,兩個人開啓了相親相愛的新生活,讀書下棋、品茗賭詩是他們日常生活中最普通、最經常的活動,于是王爺終于也按捺不住好奇之心。畢竟因爲那件事情,他耿耿于懷了很久,也記恨了冰凝很久,現在兩個人都是這麽的熟悉了,相互之間都能夠做到坦誠相見,再也不用拘着面子或是礙于臉面不敢,當然了,冰凝的臉皮子還是很薄的,隻是他的臉皮已經修煉得很是厚實,于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情緒一直糾纏着他,令他猶豫了很久,最終還選在兩個人情緒都極佳的某一天,終于問出了許久都難以解開的這個謎團。
“那個,爺看你這裏每次上的都是碧螺春,你最喜歡這個茶?”
他極是策略地提出了這個問題,而不是一上來就直奔主題,劈頭蓋臉地一通責問,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對待女人他會這麽花盡心思,若是換了從前,若是換了其它女人,想都不用想,他一定是直接責備一番,哪裏還用得着現在這樣,又是瞻前顧後,又是害怕惹了她不高興,又是擔心聽到自己不想聽的結果而矛盾萬分,真是越想越惱恨自己的沒出息和沒骨氣。可是惱恨歸惱恨,最終他還是這麽沒出息地問出了這麽沒骨氣的問題。
冰凝哪裏知道他心裏有那麽多的糾結和那麽多的彎彎繞,她隻是簡單地以爲王爺對于怡然居的茶葉很是不喜歡,不過,她哪裏知道他喜歡喝什麽茶呢?她又沒有整日裏呆在朗吟閣,他的日常起居怎麽可能探知清楚?問秦順兒?一來她臉皮子太薄,這種顯而易見讨好獻媚的行爲,她既不想讓他知道,也不想讓别的女人或是府裏的奴才們知道,那她可真是沒法兒見人了;二來私底下打探王爺的日常生活細節,極有可能會引起他的誤會,除了以爲她挖空心思争寵獻媚以外,還會令他誤會她在想方設法地探知王府的秘密,他是那麽行爲謹慎之人,她又不是想要招惹是非,連跟自家二哥寫信都不敢,冰凝哪裏還敢私底下問東問西?一切還是小心爲妙。再者說了,不知道他愛喝什麽茶又不是什麽天大的罪過,相反若是他的底細都被她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才是要招惹上身大麻煩呢。
因此除了自己親眼看到的以外,冰凝從來沒有萌生過想要知曉他其它方面興趣愛好的好奇心。既然王爺自己不客氣,整日裏拿怡然居當成他的院子,甚至連公文都搬了過來,那麽她也隻能是手頭上有什麽就拿什麽來應付他的日常起居,他若是受得了就繼續跟她搭夥過日子,他若是受不了,要麽他走人,要麽他把自己喜好的東西搬過來。
雖然話是這麽說,然而冰凝再是不受寵,到底也是王府的側福晉,衣食住行都不會是有多寒酸,相反甚是奢華,隻不過是冰凝不大在意也不大計較這些身外之物罷了,既不與旁人比較也不斤斤計較,若真是一件一件地細數起來,她的吃穿用度标準自然是要比惜月韻音等人高出不少,無論是從質量上來講還是從數量上來講,除了不如雅思琦之外,整個王府也就她的院子規格最高。
現在王爺問起她是不是喜歡喝碧螺春茶的事情,冰凝第一個反應就是他嫌棄這裏的茶葉不對口味,這個……,這個還真是不太好辦呢。她可以爲他洗手做羹湯,有“踏雪尋梅”也有“竹葉飄香”,還可以爲他縫補衣裳,一件件巧奪天工宛若藝術品,不過那些都是她就地取材的結果,從來沒有因爲給他做飯補衣的事情而單獨向府裏提出過額外采辦的要求。然而茶葉這個問題就不好說了,她再是心靈手巧,再是鬼馬機靈,這碧螺春永遠也不可能成爲大紅袍,這可如何是好?
冰凝沒有法子的時候也就隻剩下一個招數,将計就計、順水推舟。雖然她已經聽出來他話語中隐含着不喜歡碧螺春的意思,但是既然現在變不出來他喜歡的茶葉,而更關鍵的是她壓根兒就不知道他喜歡什麽茶水,于是就裝作沒有聽出來他的話外之音,而是故作認真地回答道:“回爺,您還真是說對了,妾身确實是最喜歡碧螺春了,您看它們一團團,一卷卷,黑黢黢的,其貌不場,但是當它們被在茶盞裏之後,立即就變成了婀娜多姿、千嬌百媚的模樣,有的葉片整張地舒展,有的葉片半卷半舒,有的葉片似一葉輕舟飄蕩在湖面上,有的葉片似小草停留在水中央。不管它們最終變成什麽形态,每一個葉片都與從前那像極了小田螺的模樣大相徑庭,總是令妾身想起民間的一句老話:女大十八變,誰能想得到那又黑又小像枯樹葉的東西最終變成身穿碧綠衣裳婀娜多姿的美人呢?”
冰凝因爲心虛,所以平時不甚健談的她此刻竟是滔滔不絕起來,竭力掩飾自己内心的最終,因此越是心虛就越是健談,而越是健談反而讓王爺感覺到她的反常,感覺到她的心虛。
“爺還真不知道,自己的側福晉原來是這麽一個能言善道之人。”
冰凝那麽聰明之人,王爺一句話就讓她明白了自己剛剛這番欲蓋彌彰之舉是多麽的可笑,登時兩頰飛起兩團紅雲,繼而發燙起來。雖然此時情形甚是尴尬,然而輸了口舌不能輸了陣勢,這是冰凝最後的底線,因而她又外強中幹地強詞奪理起來。
“回爺,您不總是責備妾身伶牙俐齒麽?所以……”
所以您又不是頭一回見識妾身能言善道,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這句話冰凝猶豫了一下,掂量掂量份量之後又咽回了肚子裏。王爺現在明顯是在找邪茬兒,她躲還躲不起呢,哪兒能主動往他的手上送把柄?還是好好哄哄這尊大神,求個幸福平安吧。冰凝咽下的話王爺即便沒有親耳聽到也能大緻猜出個八九不離十,雖然說他屢屢栽倒在她的手上,但是全都是他大意輕敵的結果,現在是有備而來,自然就不會那麽輕易地被她玩弄于掌股之間了。
“所以你就膽大包天,借坡兒下驢?”
“爺啊!您這麽玉樹臨風的風人雅士怎麽會說出這麽粗魯的話來?”
“怎麽?不愛聽?瞧你這個樣子,活脫脫地不就是一頭倔驢一頭犟驢嗎?”
借坡下驢?倔驢犟驢?他将她比喻成驢子,他就能獨善其身?他也同樣是一頭驢子好不好?還是一頭動不動就發脾氣的老驢!哼!
雖然心裏不服氣,然而冰凝在嘴頭上卻是不敢說半個字,真若說出口,豈不是要踩到了他的痛處上,立即跟她來個翻臉不認人?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帶來的後患是無窮的,冰凝當然知道孰輕孰重,然而就這麽敗下陣來她又實在是不甘心,畢竟跟他的曆次交鋒都是鮮有敗績,哪怕是硬仗大仗,雖然有的時候赢得甚是艱苦,但終究還是赢了,現在這麽小的一個簡直過招兒居然輕而易舉地舉手投降,實在是不能令冰凝心甘情願。
“回爺,妾身就是一頭倔驢、犟驢,不過,您不是也還挺喜歡的麽?”
若不是爲了在這場嘴仗中闆回一局,冰凝何時有勇氣有膽量大顔不慚地說出這種話來?臉皮厚得快要趕上他的了,隻是爲了争得這一時之氣,竟也是顧不得許多,隻要是能夠赢了他。
冰凝甚少侃侃而談,更是絕對不會如此厚臉皮地跟他這麽說話,然而……,他喜歡!
他實在是打心眼兒裏喜歡這個跟他打起嘴仗來從來都是樂此不疲、孜孜不倦的冰凝,而他自己也是樂享其中。因此面對冰凝的這個反問甚至是诘問,他不但沒有覺得她厚臉皮、沒羞沒臊,反而因爲難得一遇地看到了冰凝撒嬌的一面而欣喜萬分。
“好,好,你說得對,爺就是喜歡你這頭小倔驢、小犟驢,喜歡得不得了!”
冰凝本是想要拿話噎得他張不開嘴,哪裏想到自己已經足夠厚臉皮了,這世上還有比她的臉皮更厚之人,更不知羞恥之人,結果沒有把王爺噎得啞口無言,反而把自己羞得再也張不開口,明明占上風的局勢怎麽眨眼之間就急轉直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