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雅思琦的鄭重承諾,冰凝的心情卻是愈發地沉重了,她害怕雅思琦對她好,相反,與其現在如此姐妹情深還不如從前的視若仇敵呢,那樣的話,她還能繼續按照自己的心願,按照自己想要的樣子去過好自己的餘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騙得雅思琦暫時對她收手後,還要承受這些根本就無法承受的心理負擔。
然而事到如今,她想要停止這個遊戲都變成了奢望,遊戲已經開始,她隻是被迫的參與者,而不是決策者,無法決定什麽時候開始,更無法決定什麽時候結束,就像一頭待宰的羔羊,任由别人成爲自己命運的主宰。抗争嗎?她無權無勢,不過是一條過江之卿,豈能敵得過天羅地網?更何況她還有六十阿哥。認命嗎?如果說這就是她曾經愛過他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那麽,她現在真的有些後悔了。
在感情世界裏,女人通常都是那個最癡情的人,又有雅思琦這般如飛蛾撲火般不計一切的單方面付出做對比,冰凝如此這般就顯得很是異類了。然而不能因爲冰凝後悔了就認定她沒有真誠地對待這一份感情,相反,正是因爲傾盡全力地想要維系一份純粹的感情,才會令她在愛的時候奮不顧身地投入,而在分手的時候也是如此決絕地不再回頭。在她的感情世界中,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沒有灰色地帶。
此刻面對雅思琦的鄭重承諾,再是心情沉重也要禮貌地回應一番。
“多謝姐姐這般厚愛,妹妹甚是慚愧。”
“你慚愧什麽?要慚愧也是姐姐慚愧,不能服侍好萬歲爺,姐姐空霸着皇後這個位置,這才是姐姐最最慚愧的事情呢。有妹妹你替姐姐們服侍萬歲爺,替姐姐們盡好女人的本分,姐姐們哪一個不得感激你?所以呀,你就踏踏實實地安下心來吧,什麽也不要多想,有姐姐給你做主,誰也别想欺負到你的頭上,就這麽定了。”
“姐姐……”
“好了,好了,功夫已經不早了,姐姐來你這裏也讨擾了這麽長時間,妹妹的身子一向不好,怕是要把你累壞了呢,姐姐這就告辭了,你趕快歇息歇息,萬歲爺那裏可全都指望着妹妹呢。”
說完雅思琦也不讓冰凝再多說什麽,直接就起了身,弄得冰凝就是想再客套也沒了法子,于是隻好一并起身,與月影兩人一起恭送皇後娘娘。
送完雅思琦回來,冰凝簡直就像是虛脫了一般,渾身乏力,精神萎靡,如果雅思琦是公然前來挑釁的,冰凝自是會鬥志昂揚地全力應對,然而現實卻是如此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令她就算是想要置身度外都沒有半點法子,皇後娘娘的面子她駁不了,與皇上的那段舊情對她而言卻是一個連回憶都不想觸及的禁區,怎麽辦?怎麽辦?唯有祈禱雅思琦會錯皇上的意,唯有希望他對她連看一眼都會覺得厭煩。
與冰凝的心神不甯相比,回到長春宮的雅思琦卻是心情好到了極點,經過她契而不舍的努力,連天仙妹妹這麽難啃的一塊硬骨頭都被她攻克下來,一想到皇上因爲重新赢得了冰凝的那顆心而極度欣慰的模樣,雅思琦連妒忌都忘到了九宵雲外,滿心剩下的全都是喜不自禁。
說來也巧,雅思琦這邊才剛剛“做通”了冰凝的工作,當天傍晚高無庸就來到了長春宮傳皇上的吩咐,宣皇後娘娘進宮回話,正愁不能立即将好消息立即禀報給皇上而略有沮喪的雅思琦一聽到這個消息,當即是心花怒放,簡直就是好事成雙、心想事成呢。
待雅思琦到了養心殿給皇上行過禮之後,仍是采取了以往的小策略,沒有在第一時間向他透露在冰凝那裏取得的巨大成果,而是先按部就班地禀報了最近兩日後宮發生的那些需要他知會和決斷的事項,待大大小小的一堆事情說完,她這才不緊不慢地提到了冰凝。
“萬歲爺,最近幾日就這些事情了。”
“好,辛苦你了,朕這幾日實在是有些太忙了,有些事情若是來不及禀報,你就斟酌着辦,先辦完了再禀告于朕也不遲。”
“那臣妾豈不是太過逾越了?”
“诶,朕親口答應你的,還算什麽逾越?難不成還要朕親自寫個聖旨當你的尚方寶劍?”
“不敢當,不敢當,臣妾哪裏敢勞煩您呢,臣妾照做就是了。”
“那就好,如果沒有别的事情,你就退下吧。”
“好,噢,對了,臣妾今天去年妹妹的宮裏坐了坐。”
“噢,你去她那裏做甚?”
果然不出雅思琦所料,當她一句“年妹妹”剛剛出口,就見皇上的臉色騰地一下子就紅了,雖然表面上裝作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但是那個突如其來的臉色一紅還是在不經意間洩露了他的真實心理,隻是他自己沒有覺察出來,以爲在雅思琦面前掩飾得極好。而雅思琦見他這般在意冰凝,心中更是無比的歡喜,更覺得自己上午那一趟翊坤宮之行簡直就是最爲正确的決定,在皇上的眼中,她絕對就是一個大功臣。
“回萬歲爺,臣妾隻是覺得年妹妹現如今的處境甚是可憐,娘家突遭如此變故,她又是那麽一個要臉面之人,怕她抹不開面子想不開,臣妾做姐姐的,若是這個時候不拉她一把,豈不是虛有皇後這個虛名,不替姐妹們辦事情?另外,也是要辜負了您的信任與重托呢。”
“好,好,朕這些日子忙于公務,考慮得實在是不夠周全,若不是有你替朕想着這些事情,真是……,知道嗎?你這麽做簡直就是雪中送炭呢!朕實在是太欣慰了,有你這麽一個好皇後,朕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份,也要好好地感謝皇阿瑪。”
“是啊,臣妾也是時時刻刻都念着皇阿瑪呢,讓臣妾今生有緣能與您做結發之妻,這可是臣妾前世幾輩子才能修來的福份呢。”
“嗯,正是,正是。那個,她那裏還好吧?”
“還好,還好,精神不錯,身子也沒有什麽不适,臣妾去的時候,六十阿哥今兒正好有師傅授課,跟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他們一起去學堂了,湘筠也去了老妹妹那裏讀書,宮裏就隻有她一個人。臣妾原以爲妹妹會整日以淚洗面、情緒失控,于是也沒敢空手過去,把您賞賜的新貢頭茬兒龍井帶了過去。年妹妹也是客氣,當即讓月影把這茶泡了反過來招待臣妾了。知道年妹妹是懂茶之人,沒想到她竟是懂得這麽多,月影還沒有回來進屋呢,她就知道茶已經泡好已經在送過來的路上了……”
雅思琦興緻勃勃、滔滔不絕地講着在翊坤宮的逸聞趣事,皇上卻是由此而思緒萬千起來。雅思琦不說還好,一說到冰凝品茶之事,他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在冰凝靜立一旁,垂首爲他沏茶的恬靜模樣。
在怡然居的那些日子實在是值得他回味留戀一輩子,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在那些無數的溫暖的日子裏,她爲他親手沏上的每一盞清茶,都有着每一個不同的故事。特别是康熙六十一年的那個秋日,在怡然居裏他第一次喝到冰凝自創的桂花碧螺春,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桂花還可以與碧螺春如此完美地契合在一起,一個那麽香甜,一個那麽清洌,結合在一起竟然會生出那般奇妙的味道,既甜得發膩又香得清沏,如此美妙之味,他一輩子都忘不掉,仿佛此時此刻,時隔那麽多年,舌尖上還依然殘留着那股甜香。
更令他永生難忘的還有他們“私奔”到風寄燕然,安安靜靜度過的遠離紅塵的那一天,她爲他在船上親手煮的紅泥爐茶,是他這輩子喝到的最爲甜蜜的一盞茶,連同那一日的幸福時光,在他的記憶裏留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記。由此,他又想起了冰凝因爲煮茶而弄傷的手指,還有他小題大作請來的太醫……
往事如煙,一幕幕地浮現在他的眼前,那麽多甜蜜幸福的過往,卻是在轉眼間變成了現如今形同路人般的冷漠與陌生。他不是隻能共苦不能同甘之人,然而爲什麽在他隻是個閑散王爺、落魄潦倒的時候,他們可以相親相愛,卻是在他問鼎九五至尊之後,卻再也找不回往日的愛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