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态的發展又完完全全地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雅思琦半句話都沒有說,上來先承認自己的錯處,态度極是誠懇,就算是她有天大的錯處,都讓皇上不忍心責備,甚至令他禁不住地自我懷疑起來:難不成朕猜錯了雅思琦的來意,根本就不是來打壓冰凝的,而是來護着她的?
“那個,你先别認錯了,朕知道你辦事自有分寸,且也不是那小肚雞腸之人,今日之事隻怪霍沫心思太多,淨想些不該想也不該做的事情!對了,朕問你,霍沫請辭的事情都有誰知道?她知道不知道?”
“回萬歲爺,臣妾跟任何人都沒有說過呢,年妹妹那裏也是沒有透露半個字。”
“好,好。”
皇上一邊說了兩個好字,心裏踏實了許多,這才又重新吩咐道:“你回去跟霍沫說,就說是朕的吩咐,要她不要整天想這些有的沒有,教書師傅的差事現在朕說她做得她就做得,将來哪天朕說她做不得,她就做不得,所以,趕快把那些心思收拾收拾。另外你也叮囑她一句,嘴上把牢一些,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心裏要拎得清楚,别犯糊塗鑄大錯。而且朕的心思也不是她可以擅自揣度的,除了把書教好之外,其它什麽都不要想,再想就休要怪朕不客氣了!”
皇上的這番話說得極重,雖然事情不是雅思琦做的,她也隻是個傳話之人,但是在她耳朵聽來,也是頓覺心驚肉跳。皇上雖然脾氣不大好,但他一般都是對奴才、對臣子才會大發雷霆,對自己的女人以及阿哥格格們反倒是心平氣和了許多,因此剛剛這番話說完,雅思琦直覺得脊背發涼。想想當初淑清時時處處與冰凝做對,皇上都沒有發過這種狠話,爲什麽呢?除了與淑清有非常深厚的感情基礎之個,淑清本身是個毫無心機的笨女人,再是耍心眼兒動心思也不至于釀成多大的後果,雖然竹墨在琵琶上動了手腳,害得冰凝在先皇面前出了大醜,害得皇上精心計劃的遊園以鬧劇收場,然而事後當他知道真相的時候都沒有狠狠處罰淑清,就是因爲知道這件事情不是出自淑清的本意,她的小心思全都是争風吃醋罷了,那些全都是竹墨擅做主張的結果。
但是霍沫卻不一樣了。一來她與皇上沒有三十年的夫妻情份,二來她實在太過精明,最終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雅思琦也精明,但是雅思琦一切以皇上的感受出發,一切以他的好惡爲标準,一切以他心情舒暢爲根本目的,霍沫既是因爲年紀輕,不懂得也不願意将自己放在一個低至塵埃的角度,才會凡事從自己的角度出來,凡事隻考慮自己不考慮皇上,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得了皇上的尚方寶劍,雅思琦心裏就更踏實了。雖然她以皇後的身份斥責任何一個後宮女人都是天經地義之事,然而有了皇上的上方寶劍,她的腰杆就更加的硬了,也更加的理直氣壯起來,因此她最終仍是将傳皇上吩咐之事定在了第二天早上衆姐妹請安的時候。若是隻有霍沫一個人在場,她再是被狠狠訓斥一番,又有什麽效果?反而還會誤以爲皇上這是照顧她的臉面,還誤以爲皇恩浩蕩沾沾自喜呢。
因爲知道冰凝每天請安都是最早的,爲了避開衆姐妹相聚的場合,但是明天這場重頭戲若是沒有了天仙妹妹的參加,實在是不大好看,于是從養心殿退出來之後,路過翊坤宮的時候她立即吩咐紅蓮前去傳她的口信給年主子,明天她早上有事情,讓冰凝晚半個時辰過去請安。
冰凝聽到月影傳來的紅蓮的傳話,心裏沒做它想,隻以爲确實是雅思琦有事情,于是第二天早晨果真依言晚了半個時辰到了長春宮,結果到了這裏她才發現,居然所有的人全到齊了,從來她都是最早的一個,今天卻變成了最晚的一個。想到昨天晚上紅蓮特意過來傳的口信,再加上去年雅思琦在長春宮聯合衆姐妹向她發難的情景現在仍是曆曆在目,冰凝一下子就明白了,恐怕今天又是一場鴻門宴。隻是因爲什麽呢?難不成是上一次人贓俱獲沒有得逞,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冰凝從不主動惹事生非,但她也從來不害怕被是非招惹上,所謂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反正她現在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債多了不發愁,連皇上都不怕的她,還會怕了這些個姐妹們?
“妹妹給姐姐請安了。”
“好,好,你趕快起來吧。難得今天姐妹們有機會聚在一起,一個都不差,全齊齊的,實在是太難得了,平日裏年妹妹總是來得早走得早,不過也不能怨她,她還有六十阿哥湘筠格格要照看,自然是不比咱們這些無事一身輕的人呢。”
這番話是出自雅思琦的真心實意,既然打定主意要勸冰凝與皇上重修舊好,那麽她自然是要提前拿出姿态來才是。然而由于這一年多來雅思琦時時處處與她做對,既有眼前這個鴻門宴當頭,又有此前的長春宮發難曆曆在目,難怪冰凝會錯怪了她,因此一聽到這番話,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嗅出些陰陽怪氣的味道,于是頭腦中當即是警鈴大作。
盡管冰凝的思維一向敏銳,這一回卻實在是是想不出來皇後娘娘今天會選擇什麽事情作爲向她發難的導火索。若說是因爲今天她來得晚了,那冰凝隻能是對于自己放松警惕而着了雅思琦的道兒自認倒黴,畢竟這一年多來與皇後娘娘屢屢有沖突,在這種情況下,昨天晚上對于雅思琦突然間的臨時傳話她竟然是沒有半點警覺,這能怨誰呢?當然是隻能怨她自己了。
現在看來,昨天晚上雅思琦就已經擺好局、布好陣,就等着她今天自投羅網呢,而她竟然就這樣輕輕松松地讓對方順利得逞,想想冰凝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窩囊。這麽多年在大風大浪中走了不知道多少遭,突然間在小河溝裏翻了船,她當然是懊惱至極。
此時此刻,她再有多少後悔也是于事無補,重要的是如何将眼前這個局面強撐過去。雖然說她從來都不怕任何人也不怕任何事,然而由于對未知事物的不确定仍是令她心中禁不住地有些小小的忐忑,隻不過在表面上她還是不能在雅思琦的面前輸了半點陣腳。
“多謝姐姐體恤,不管怎麽說,妹妹都是來得太晚了,自是有錯在先,姐姐怎麽責罰都是應該的。”
“妹妹說的這是什麽話呀,原本我就一直跟萬歲爺說過,想要免了你的請安禮呢,隻是萬歲爺從來都是一碗水端平,雖然也體諒你的不容易,但也不想因此而壞了規矩,就一直沒有答應,所以你能夠每日不綴前來請安我就很知足了,哪裏還會有責罰你什麽?快來過來坐吧。”
雅思琦對冰凝熱情有嘉,不但冰凝感覺事出反常,就連在座的其它女人們都禁不住地疑窦叢生。誰不知道雅思琦一直針對冰凝,時時處處都橫挑鼻子豎挑眼?今天卻是這般好脾氣,就像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恐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着好心吧。更讓大家奇怪的是冰凝,從來都是早來早走的她今天怎麽這麽不當心呢,竟是讓雅思琦抓了這麽大的一個把柄在手裏,還是主動送上門來的,還是說年家倒台了,失勢了,年妹妹也跟着看破紅塵、破罐子破摔了?
當然,所謂的“大家”并不包括一個人,那就是霍沫。自從那天主動登門尋求雅思琦的幫助,卻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充分地領教了皇後娘娘的厲害之後,她就已經預到大勢不好了,隻是幾天過去都是風平浪靜,讓她以爲自己的預感出了差錯。然而當她今天見到貴妃娘娘居然是最後一個前來請安,雖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卻是在心裏禁不住地輕顫了一下,望向冰凝的眼神兒也是充滿了不安的情緒。
就在霍沫的心思飄飄怱怱之際,隻聽雅思琦發話了,那一字一句就像是一個個的小錘子似地敲打在她的心頭。
“今天難得咱們姐妹幾個能有機會坐在一起,實在是不容易呢,那我就正好借這個難得的機會跟大夥說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