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是老油條了,這種場合他當然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隻不過此刻雅思琦生拉硬拽着他,根本不給他躲是非的機會,而清風這個小丫頭居然不知死活地還往上面湊,真是令他又氣又惱。
“你不好好辦差事,打聽這些做甚?你是不是皮又癢了?還是覺得沒有惹上些腥臊渾身不自在?”
平日裏清見見蘇培盛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以爲他是這世上最好說話的大總管,卻萬萬沒有料到,他實際上中一隻笑面虎,此刻不經意間隻小露幾顆獠牙就将小丫頭吓得着實不輕,隻見那清風當即是臉色煞白,連握茶盤的手都晃了幾下,半個字都沒敢再說就悄沒聲兒地趕快退了下去。
一出了西暖閣,清風撒丫子就朝對面的院落東暖閣奔去,見到守在門外的高無庸之後,這顆心才稍稍地平靜一些,但仍然是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但好歹總算是按在胸口裏沒有跳出來。
“不好了,高公公,不好了。”
“你急急慌慌地這是在做甚?不知道萬歲爺在裏面商議大事兒呢嗎?”
清風雖然是新來的奴才,但也在養心殿當了快有一年的差了,而且還是宮人出身,總的算起來,她在宮裏至少當了四年的差,宮中的規矩應該是比他高無庸這個王府出身的奴才都要清楚,可是今天這丫頭怎麽這麽慌慌張張地不禁事兒呢?這若是惹惱了屋裏忙着商議重大事情的皇上,少不了他們兩個都要被責罰。
高無庸很少斥責清風,因此突然間被他狠狠地訓斥一番,清風确實是覺得面色極爲難堪,不過因爲事情實在是太過蹊跷,另外雖然高無庸也是厲聲訓斥她,但是比起蘇培盛來還是溫和多了,不似蘇大總管那般吓得瘆人,因此清風沒有理會他的斥責,而是繼續開口說了下去,隻不過這一次聲音又刻意地壓低了許多。
“高公公,真的是不好了,剛剛不但皇後娘娘來了,連貴妃娘娘都來了,還有蘇大總管,更不得了的是,還有一隊大内侍衛把守在西暖閣的門外,裏三層外三層,我在宮裏當差這麽多年也沒有見過這種陣勢,吓得我腿都要軟了。”
“什麽?貴妃娘娘也來了?還有大内侍衛?”
“真的,真的,不信您去看看,太吓人了。”
高無庸也是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兩個最尊貴的主子來這裏怎麽還要一隊大内侍衛層層把守?于是他将信将疑地随着清風到了西暖閣,結果遠遠地就見十幾個大内侍衛将西暖閣層層包圍了一個水洩不通,更讓他難以理解的是,被包圍在裏面的人還是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
“清風,那屋裏除了那拉主子和年主子之外,還有誰?”
“還有蘇總管呀。”
“除了蘇總管呢?”
“還有紅蓮姐姐、月影姐姐,另外還有芳苓,從前她在榮妃娘娘那裏當差,所以我認得的。”
“芳苓?我還真不太知道她這麽個人呢,那她現在是誰的奴才?”
“她現在翊坤宮裏當差。”
“翊坤宮?”
若說隻有紅蓮和月影在場,高無庸仍然還是搞不清事情的原委,但是一聽說有個芳苓也在場,登時覺得事情或許就是因爲芳苓而起,否則兩位娘娘都是識大體顧大局之人,不可能因爲女人間的争風吃醋大打出手,于是跑到養心殿來請皇上裁斷。既然事出有因,想必應該是天大的事情,高無庸這一回可是不敢怠慢了,于是從東西暖閣之間的月亮門退回到東暖閣之後,悄聲地吩咐清風。
“一會兒萬歲爺喊你進屋裏給萬歲爺和各位大人換茶的時候,你悄悄給萬歲爺遞個話,就說兩位娘娘恭候多時了。”
“隻說兩位娘娘恭候多時就可以了?”
“對,至于萬歲爺見不見也不是你我能夠操心,能夠決定的,到時候你也機靈着點兒,别惹惱了萬歲爺,實話跟你說吧,西邊這事兒定是不小,你若是沒有小心當差,弄不好主子們會把邪火惡氣都撒在奴才的身上,到時候咱們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好,好的,多多謝高公公提攜和教誨。”
望着一臉單純的清風,高無庸想了想又歎了一口氣道:“算了,算了,怕是到時候你又稀裏糊塗地辦不好差事,惹得大家都跟着遭殃,這樣吧,我先去寫個字條兒,一會兒若是萬歲爺喊你進去換茶,你直接把字條交給萬歲爺就行了。”
高無庸如此這般行事,清風自然是驚喜連連,止不住地道謝:“還是高公公最心疼我們這些笨嘴拙腮之人呢。”一邊說着清風一邊朝他吐了吐舌頭。高無庸見狀也沒有理會,而是直接掉頭去隔壁房裏寫字條兒去了。
不多時,高無庸就寫好了字條過來,清風也将茶盞準備得差不多了,恰在這時裏面傳出來皇上喊清風進屋伺候的吩咐聲,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然而她捧着茶盤的雙手仍是止不住地顫抖。進了屋之後,按照規矩自然是第一個給皇上換茶水,于是她大着膽子按照高無庸事先的吩咐,先是給他換了新茶盞,然後連看都不敢看皇上一眼就将攥在手心裏快要攥出水來的字條兒輕輕地用茶盞壓着,然後又是連看都沒敢再他一眼,就快速地給其它在場之人按部就班地換了新茶。
待将所有人的茶盞都換上新的之後,清風沒有像往常那樣悄沒聲兒地直接退下,而是躲在一個角落地偷偷地朝皇上望了過去,隻見他正在低頭看着手中的字條兒,一言不發,眉頭緊皺。若是放在平時,皇上就是不說話都不怒自威,更不要說在今天發生了這麽大事情的情形下,看到這個字條皺着眉頭的樣子了,雖然不知道高無庸在字條裏寫了什麽,隻要是一想到西暖閣裏三層外三層的那些大内侍衛,清風禁不住地渾身又顫抖起來。
就在她心情忐忑之際,以爲皇上會勃然大怒的時候,突然間開口的他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靜:“清風你先退下去,張大人你繼續說你的。”
見此情形清風隻得先是退了下去,一出門就見到了同樣一臉焦急的高無庸正急切地問道:“怎麽樣?萬歲爺說什麽?”
“萬歲爺什麽也沒有說,隻是讓我先退下,讓張大人繼續說話。”
“唉,恐怕萬歲爺是誤會了。”
皇上當然是誤會了,就像一開始高無庸誤會了一樣,以爲雅思琦與冰凝雙雙來到養心殿,是後宮女人争風吃醋,鬧得不可開交的結果,雖然他知道這兩個女人從來都是識大體顧大局之人,但是現如今的情形确實是有些特殊,在外人眼中看來,冰凝被他冷落,是個失勢的娘娘,雅思琦雖然不至于看人下菜碟,但冰凝的心思素來敏感,弄不好是誤會加誤會的結果。此時正忙着商讨大事,因爲兩個女人的大打出手而中斷國家大事,傳出去定是有損他這個帝王的威名,因此即使高無庸特意寫了字條兒給他,他仍是以爲這個奴才不過是擔心将來被雅思琦責備埋怨而不得不向他通禀一聲罷了。
這一等直接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因爲擔心途中生變,一開始清風将她們讓進這房間并服侍她們看座敬茶之後,雅思琦就吩咐蘇培盛:“大總管,因爲事情重大,我也不得不謹慎從事,因此接下來的這些功夫裏,直到見到萬歲爺之前,這屋裏哪個人都不要出去,安安生生地等着萬歲爺,這屋子外面的人也一概不要進來,茶水有這些就足夠了,以防居心叵測之人賊心不死,現這裏的奴才裏應外合、串通一氣,借着端茶送水的機會圖謀不軌。所以,蘇總管也不得不陪在這裏,多有得罪了。”
因爲剛剛已經在翊坤宮裏與冰凝撕破了臉皮,雅思琦現在不管是做什麽決定或是說什麽話都再也不會顧忌冰凝的感受,或者更直白一些地說,就是她再也不會将冰凝當做皇上的女人,當做她的姐妹來對待,而是一個即将陷入萬劫不複深淵的皇家罪人。要知道年家兄妹密謀造反,那可是天大的罪過,到時候面聖之後,冰凝恐怕是連命都要不起了,更不要說什麽臉面了,因此雅思琦對蘇培盛的這番吩咐裏,既有對冰凝的含砂射影、極盡嘲諷,也有對她态度倨傲、甚是輕蔑,畢竟對蘇培盛她都能夠說一句“多有得罪”,而對這個貴妃娘娘竟是隻字不提,隻用“居心叵測之人”一帶而過,但是在場之人沒有一個心裏不清楚她這是在冰凝指桑罵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