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芳苓這麽有把握,那我就暫且相信她一回,就算是死馬當作活馬來醫吧。你一會兒就跟她去傳我的吩咐,讓她趕快去尋烈酒,尋到後告訴你一聲,你再将信親自交她,當面看着她清除這信上的茶漬即可。不過,你過去送信之前無論如何要先跟我說一聲兒,唉,算了,你還是把信留在我這裏吧,待需要交給芳苓的時候,你自是需要跟我取信,我也就知道了。”
這件事情事關重大,一旦輸了可是要賠上身家性命,還要連累她二哥罪加一等,因此冰凝無論如何也要在确保萬無一失的情況下才能夠付諸行動。爲什麽她一定要多次向月影強調,必須在她親自在場的時候才能夠将信交芳苓呢?按照冰凝的推測,芳苓現在手上沒有年二公子的信件,若是僅憑一面之詞向皇上告發年家兄妹串通一氣的罪名,必須要人贓俱獲才有說服力,而且依着皇上辦事那麽嚴謹的性子,也定是要讓冰凝在證據面前無話可說才行,那麽冰凝現在就根據這個推測開始布下一個很是驚險也很有把握的一個局,最終當然是要讓芳苓這個眼線還有皇上這個幕後推手雙雙進局,正所謂“請君入甕”。
月影當然不知道冰凝的這個計劃如此兇險,一步不能錯,一環扣一環,而重頭大戲則是在月影将信交到芳苓手中的一刹那,冰凝連想都不用想,就算皇上因爲身份高貴,不屑于親自參與這個關鍵時刻的關鍵重頭大戲,但是想必蘇培盛,甚至還會加上一個高無庸定是早早隐藏在庫房之中,就待月影交信的瞬間,來個人贓俱獲!
哼,不管來的是皇上本人,還是蘇培盛或是高無庸,冰凝都會好好地會一會他!
這一次事情的發展格外地順利,沒有讓冰凝再翹首以盼地苦待數日都不見動靜,而是在第二天的一清早兒,月影就神色慌張地前來向冰凝悄聲禀報。
“小姐,剛剛芳苓找奴婢來了,說是高度數的烈酒已經尋到了,讓奴婢将信給她去清理。奴婢借口說信還在屋裏頭,沒有随身帶着,就趕快過來了。”
“好,月影做得好!”
冰凝一邊不住嘴地誇贊月影,一邊轉身從身後的小抽屜裏取出一把鑰匙,去開了裏間屋的一個小匣子,取出年二公子的家信,然後才對月影說道:“你先出去跟芳苓說,就說我現在不在屋,你拿不到,讓她先回去,待一會兒拿到了,你直接去庫房找她就是。”
冰凝明明已經将信拿在了手中,卻要月影告訴芳苓她不在屋裏,冰凝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呢?知道她家小姐在辦大事,又是極爲兇險之事,月影也不敢多半句嘴,直應了一聲“是”就趕快退了下去。沒一會兒,她就又回了房裏,告訴冰凝芳苓已經回去了,冰凝聽聞之後,臉上露出一抹不晚覺察的嘲諷之色。
又過了大概有一刻鍾的功夫,推測那芳苓應該已經回了庫房,而且蘇培盛等人早已經在那裏守株待兔、恭候多時了,雖然依着冰凝的原本的性子,還是想再故意拖延一些時間,故意刁難一番這些淨在幕後做見不得人勾當之人,但是她又不想那些人等得心焦而半路變了主意,令她好不容易布好局出了岔子,于是這才不緊不慢地對月影開了口。
“走,月影,咱們把信交給芳苓去。”
“小姐,這件事情奴婢去辦就可以了,您信不過誰還信不過奴婢嗎?您何苦還要這麽操勞親自跑一趟呢?”
“我過去自然有我要過去的道理,不過我先說給你,一會兒到了庫房之後,不管見到誰,也不管誰說什麽,你都裝作一概不知情的樣子,一切都要聽我的吩咐才能行事,記住了嗎?”
面對這個行事愈來愈古怪、神情越來越凝重的冰凝,月影沒來由地心裏開始緊張起來,回話也開始打起顫來。
“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麽呀?奴婢心裏頭怎麽這麽不踏實呢?不管您做什麽,您可千萬要想着六十阿哥呀。”
月影的話音都帶着哭腔了,冰凝生怕這個丫頭自亂了陣腳,壞了她的大事,于是不得不闆起面孔威脅道:“你還能不能當差了?若是不能當差的話,就先退下去歇息吧,我自己一個人去找芳苓。”
“沒有,沒有,小姐,奴婢還能當差,還能當差。”
于是她趕快胡亂地抹了一把眼睛,又将冰凝的披風找了出來,待主仆二人穿戴整齊就出門朝位于後殿最深入的庫房走去。距離庫房越近,月影的心越是咚咚咚地跳個不停,那顆心幾乎快要從嗓子眼兒裏跳出來。相反冰凝卻是離庫房越近,心卻越是踏實和堅定,因爲離庫房越近,距離揭曉事實真相就越近,她以破釜沉舟、魚死網破的決心和勇氣終于做成了今天這個局,終于用最鮮美的魚餌釣到了最大的魚,她的心中能不高興嗎?就算是眼睜睜地看着皇上站在她的面前,他對她的背叛得到親眼證實,盡管心是痛的,但心情卻是極佳的。
就這樣,當冰凝和月影主仆兩人進了庫房的時候,果然不出冰凝所料,開門所見隻有芳苓一個人。然而芳苓卻是驚訝萬分,她萬萬沒有料到貴妃娘娘親自來了,按理這麽點兒小事隻月影一個人就能辦了,哪裏還需要她這個主子親自出馬?還是說這封信實在是太過重要的,以緻于連月影都信不過,要親自交到芳苓的手上才行?
看到芳苓一臉驚詫的模樣,冰凝臉上那一抹不易覺察的嘲諷之情又一閃就稍縱即逝了,隻見她稍稍環顧了一下四周,目光最終又重新落在芳苓那掩飾不住的緊張神情之上,于是朝她淡淡一笑道:“萬歲爺一直都在教誨我,要我好好管教自己的奴才,沒了規矩丢的可不隻是我的臉面,丢的也是萬歲爺的臉面。從前我一直不拿這當回事兒,今天親自經曆感同身受了一番,這才發現萬歲爺所言極是,沒有冤枉了我呢。瞧瞧,奴才見了自家主子居然連請安都自動給免掉了,說來還是我這個主子沒本事,管不了自己的奴才呢。”
冰凝一直都是心善之人,待奴才很是寬宏大度,待人接物也絕少有極盡嘲諷之能事的時候,可是這一次,當她見芳苓的時候,枉她那麽好的脾氣,那麽深的涵養,也終是忍不住用冷嘲熱諷作爲開場白。畢竟她自認待這些奴才們不薄,不管是宮裏來的奴才還是潛邸的舊人,她都一視同仁,沒有厚此薄彼,可是她付出的這些真心得到的是什麽呢?是對她的背叛,對她的出賣。其實她跟芳苓沒有什麽過往交集,對她也沒有多少深仇大恨,她更恨的其實是皇上,她用盡所有的真心真意真情,換回來的卻是如此下場,說不心痛那是假的,隻是她故意去忽略這些心痛,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罷了。
然而當她面對芳苓,面對因爲有把柄被皇上攥在手中而不得不當眼線的這個吃裏扒外的奴才的時候,冰凝一直以來爲自己牢牢築起的心理防線毫無征兆地坍塌了,那些痛一股一股從裏往外翻湧,攪得她五髒六腑都仿佛是被這些痛苦給腐蝕掉了一般。
芳苓是因爲見到冰凝親自前來而大驚失色才忘記了向她請安,此時被冰凝一通挪揄嘲諷之後,登時吓得手足無措起來,于是趕快撲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她的面前,急急慌慌地說道:“奴婢,奴婢給娘娘請安。”
面對跪在自己面前的芳苓,冰凝的理智終于回來了一些,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她的計謀還沒有一步一步地實現,雖然芳苓露出了狐狸尾巴,然而幕後指使還沒有現身,她怎麽能夠這麽沖動地先發一通脾氣呢?萬一惹惱了皇上,還不待抓她人贓俱獲的那一刻就被她氣得火冒三丈,立即現身與她理論,那她精心布置了那麽多天的局豈不是要功虧一潰?不但賠上了她和年二公子,還沒有讓幕後主使現身,簡直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這裏,冰凝一邊惱恨自己太過感情用事,一邊趕快收斂起嘲諷之态,換上一副平靜的口吻回了芳苓的請安。
“好了,好了,怎麽突然一下子跪上了?趕快起來吧,不過就是說了你幾句,怎麽就受不住了?”
見冰凝沒有再繼續責備她,芳苓心情終是踏實了一些,戰戰兢兢地起了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貴妃娘娘的臉色,這才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回娘娘,剛剛奴婢給月影姐姐回話,說東西找到了,可以給您修複信件了,不知道娘娘還用不用奴婢做這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