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冰凝對她就愧疚不已,現在又冒出來個眼線事件,令她不得不拿月影開刀,這讓冰凝從心理上就産生了極強的抵觸情緒,然而如果正因爲自己的心慈手軟、婦人之仁,最終不但令自己失去安身立命之地,還要牽連了無辜的六十阿哥,那個時候她是不是要悔之晚矣?無奈之下,冰凝隻得是強硬地逼迫自己用理智戰勝情感。
其實冰凝決定第一個排查月影之後,已經開始仔細地觀察這個丫頭的言談舉止了,原本就不願意相信月影是背叛她之人,又從細微之處怎麽看怎麽都不覺得眼前這個爲她耗盡了所有青春的丫頭會是屈從于皇上的淫威,賣主求榮的奴才。這個想法一出現在腦海中,令冰凝一瞬間都有了想要立即放棄這個計劃的打算,隻是當前的環境的實在是太過險惡,就算是爲了六十阿哥,雖然明明知道月影是無辜的,但是沒有親自試探過,她絕對不敢再輕易地相信任何一個人。
其實何況是月影,可以這麽講,到了現如今這個地步,除了福惠阿哥之外,她是任何人都不會再相信了,哪怕是湘筠,雖然那是婉然的親生骨肉,是她的最親的外甥女,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畢竟湘筠在十四貝子生活了七年才來到她的身邊,就算是她能夠過了自己的心理關而選擇了相信湘筠,卻也不敢相信圍繞在湘筠身邊的那些奴才們。
此時此刻的冰凝猶如驚弓之鳥,哪怕是一丁點兒的風吹草動都能夠令她早已經緊緊繃住的神經瞬間崩潰,然而爲了六十阿哥,她又必須咬緊牙關拼命地挺住,不抓到眼線,不找出背後的元兇,她是絕對不會善罷幹休的。
于是冰凝再是心情又複雜又難過,卻仍是故意将自己的想法“不經意”地流露給月影,然後,她就像是垂釣于渭濱溪邊的姜太公一樣,悠哉悠哉地等着魚兒咬上鈎來,隻不過與姜太公不一樣的是,姜太公直接用魚鈎釣魚不加魚餌,正所謂願者上鈎,而冰凝卻是用了十足的餌料,耐心地等待着貪婪的魚兒咬上鈎來,原形畢露。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冰凝已經有十足的把握不是月影了,但她繼續實施這個計劃卻也是有她的打算,萬一心無城府的月影将這些話說漏嘴了,或是剛剛她們主仆之間的閑說話被無孔不入的眼線聽了去,也算是借着月影來悄然實現自己的計劃罷了。
因爲對月影的戒心解除了,因而在等待魚兒咬鈎的這些日子裏,她的心态着實地平和,雖然想要抓出藏在黑暗處那個眼線的心情是那麽的迫切,但是她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于是不停地自我安撫這顆焦躁的心情。
現在暫且先放下極其誘人的魚餌不表,單說說與冰凝甚有緣分的三阿哥。當初是冰凝下令镖局的護镖之人從火光沖天的寶光寺中救下了弘時阿哥,雖然原本就沒有企圖對方報恩的打算,但她也不想因此而結下什麽怨仇,然而現實卻總是朝着人們希望的相反方向發展,她與三阿哥确實是結下了不解之緣,隻可惜不是什麽恩緣,而是孽緣。
自從冰凝嫁入雍親王府開始,就被卷入了淑清打響的女人間的戰争,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争中,弘時阿哥雖然很少實際參與其中,但是對這個新進府來的年姨娘卻是恨之入骨。爲什麽呢?在他的概念裏,就是因爲這個年姨娘的到來,才令他在他阿瑪面前失了寵,才令他一并失寵的額娘整日以淚洗面。
其實人都是這樣,從來不從自身的角度找原因,總是将自己身上不如意的原因算到别人的頭上。三阿哥雖然課業并不差,但偏偏是個蠻橫無禮的驕縱性子,與他的額娘幾乎如出一轍。比起元壽的溫潤有禮進退有度、天申的活潑頑皮、胸無大志,不談學業,僅從心性上來講,弘時阿哥就已經是處于劣勢了,也難怪他雖然擁有實際的皇長子身份,卻總是不能入了皇上的法眼。
其實他能有一個極爲理智的阿瑪實在是他們這些做兒女的福份,畢竟皇上再有多少喜好和情緒,全都會統統讓位于理智。抛開愛情不談,隻說子嗣之事,他再是不喜歡哪個女人,都不會遷怒到兒女身上,畢竟那些都是他的親骨肉,是延續皇家的希望所在,從他對淑清所出的錦茵格格極爲疼愛就可以看得出來,他是一個能夠将女人和子嗣分得非常清楚之人。由此可見,若不是弘時阿哥自身的心性遠劣于元壽阿哥,皇上怎麽會“舍長立幼”呢?就算是他最爲疼愛的六十阿哥,要知道當初立儲的時候,也是冰凝最爲風光、最爲受他寵愛之時,他卻狠下心來舍了六十阿哥而選了元壽,也是充分地印證了皇上是一個理智之人,絕對不會感情用事。
然而三阿哥從來認識不到他阿瑪是個理智大于感情之人,也從來看不到自身的缺點,他即不與四阿哥比溫潤有禮,也不與五阿哥比淡泊名利,更不與六十阿哥比心性純真,隻是一味地強調隻是一味地強調自己課業出衆、大器已成的諸多長處,強調自己這個事實上的“皇長子”身份。如此國之棟梁卻因爲貴妃娘娘背地裏搗鬼的那一句話,就被皇上發配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活受罪,心頭之恨可想而知有多麽的濃烈。
本來就對冰凝有極大的成見,又聽說自己是遭了她的陷害,結果無巧不成書的是皇上居然将三阿哥直接發配到了年二公子的軍中,令弘時阿哥更是笃定,他的這次西北之行完全就是年家兄妹合謀的結果,因而對于貴妃娘娘,即便是将她碎屍萬段也難解三阿哥的心頭之恨。
當仇恨的種子剛剛種下之時已經是極難挽回顧,更不要說現在這顆種子已經生根發芽、枝繁葉茂起來,因而現如今就算是一切真相大白,就算是讓他知道冰凝就是在他年幼的時候救他一命的救命恩人,恐怕也是難以産生絲毫的報恩之心了。
由于是不情不願,甚至是“遭人陷害”才被罰到了軍營,三阿哥這口窩囊氣堵在肚子裏久久發洩不出來,快要将他憋悶死了。然而雖然他是“皇長子”身份,卻奈何縣官不如現管,到了西北軍營,就算他爹是皇上,三阿哥也要在年大将軍面前伏低認小,這對于一向倨傲慣了的三阿哥來講,簡直就是比要了他的命還要難受。
偏偏年二公子也是個性情中人,天生的桀骜不馴,連他的皇阿瑪都沒有多少忌憚,怎麽可能對三阿哥俯首稱臣一副溜須拍馬之态?于是弘時阿哥這口氣從京城到西北,非但沒有随着環境的變化,時間的流逝而有所緩解,相反卻是愈演愈烈,對年家兄妹更是恨到了骨子裏。
因爲年二公子不吃他這一套,三阿哥就是想擺皇長子的譜,想要耍耍威風的機會都沒有,還要受寄人蓠下之氣,若是從這個角度來講,幾個月的西北軍營經曆确實是達到了皇上所期望的曆練成效。然而從三阿哥的角度來看,這段經曆無疑加劇了他與年家兄妹之間的血海深仇,此仇不報誓不爲人。
話說事情就是這樣的湊巧,就在三阿哥氣得幾近發瘋的時候,漸漸地關于年大将軍的風言風語傳将開來,雖然這些傳言是從京城開始的,但三阿哥在離京之前自是在京城留下了自己的線報,因此原本需要時隔一個月才會專到邊疆的這些傳聞在京城才剛剛喧嚣塵上之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到了西北軍營。雖然不知道散布這些消息的幕後推手來自哪個方面,但隻要是對自己有利,又可以狠狠打壓年大将軍嚣張氣焰的事情,三阿哥對之當然是欣喜若狂,竭力推動。
因此就是連皇上都萬分奇怪,原本是打算不動聲色以慢慢滲透的方式實施倒年大計,卻不想簡直就是裏應外合,他剛剛在京城散布對年二公子極爲不利的謠言,西北軍營猶如遙相呼應般大興倒年之聲,如此意外的驚喜令皇上都有些不敢相信,難道是老天爺在助他一臂之力嗎?連老天爺都要幫他一把,加速年黨的倒台步伐,簡直就是天意難違啊,他若是不繼續實施倒年大計,豈不是天理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