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冰凝奇怪的是,皇上從來對她都是極爲信任的,即便是當初牡丹台風波發生之時,即便是他已經親眼看到了她與十四阿哥雙手牽在一起,即便眼見爲實,他都是既沒有當場失态,也不骨事後對她嚴加指責嚴刑逼供,隻是将她暫時安排去了别院避開風頭,隻留他一個人面對那個爛攤子,抽絲剝蠶洗清她的嫌疑,還她一個清清白白。
冰凝實在是不能夠明白,僅僅是因爲年家人的原因,兩個人漸行漸遠,漸漸地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消磨贻盡了嗎?此刻展現在他眼前的既不是白紙黑字的鐵證如山,也不是親眼目睹的證據确鑿,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通行牌,卻令他情緒突然間失控成這個樣子?難道說他真的中了敵手的奸計,懷疑她與什麽人之間有不可告人的事情?想到這裏,冰凝隻覺得心寒至極,隻憑一個她主動交出來的通行牌就能夠給她定下滔天罪狀,原來當愛情逝去之後,果真是連一絲情份都沒有了。
想到這裏,冰凝不由自主地挺了挺小小的腰闆,如果爲了年家求情她可以低微到塵埃裏,那麽爲了維護自己的尊嚴與清白,她又可以高傲到“目中無人”。
“回萬歲爺,臣妾不知道您說的這個證據确鑿指的是什麽,如果指的就是這個通行牌的話,臣妾也沒有什麽可說的,臣妾已經說了這個不是臣妾的兒時之物,而且懷疑是被别有用人之人趁臣妾回府省親之際故意放置在臣妾的房裏,爲的是就是陷害臣妾于不仁不義的境地,可是臣妾萬萬沒有料到,您會不相信臣妾所說的這一切,而且還一口咬定證據确鑿、無可抵賴,因而臣妾也沒有任何可說的。”
冰凝爲了替年家求情不惜放到那麽低的姿态,還采取了以退爲進的策略,雖然他明明知道這些全都是她爲了年家委屈求全、用盡手段的結果,然而他仍是在她的面前敗下陣來,因爲他對她的一颦一笑沒有絲毫的抵抗力,心甘情願地受她的蠱惑中她的毒,甚至仍然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良藥,醫治了他将近一年來的所有苦楚,甚至暗暗地開始憧憬起他們和好如初之後的幸福生活。可是現實爲什麽總要這般殘酷,總要讓他才剛剛開始美夢就立即将他敲醒,不給他半點回味的餘地?此時此刻的他多麽希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他不曾沒話找話地問她爲何在閨房裏停留那麽長時間,她也不曾将這個通行牌向他和盤托出,他們從不曾進行剛剛那番殘忍的給他心口上狠狠戳上一刀的對話……
然而願望從來都是美好的,所有的這一切全都真實地發生了,血淋淋地展現在他的眼前,令他不得不去面對,面對她在鐵證如山面前還在繼續詭辯,繼續拙劣地表演,難道她不知道這是他的最後底線,是他們感情的雷區?還是說她又一次在铤而走險,明明知道這是底限,是雷區,仍然像剛剛爲了年家人求情那樣,反其道而行之,從面獲得她想要的結果?而他,就真的要被她一輩子都拿捏在掌心裏,一輩子都掙脫不掉?他的理智都去了哪裏?他的底線全無,原則全無,立場全無?
皇上原本就是一個疑心極重之人,又是極其強勢之人,可事情偏偏就是那麽的湊巧,冰凝又是一個擅長計謀之人,而時機又正好發生在她反其道而行之替年家求情之後,一切的一切仿佛就是老天爺存心與他們做對似的,令他的疑心成爲理所當然,令她的無辜成爲造化弄人,即便是玉皇大帝降臨凡間,也無法判定誰是誰非,誰對認對。
此時此刻,皇上有一千條、一萬條的理由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冰凝有預謀的結果,她拿出全部身家做賭注,賭他仍然對她深懷愛意,賭他對她沒有半丁點兒的免疫力。而事實也确實是如此,即便是看穿了她的陰謀詭計,識破了她的鬼把戲,他仍是在底線雷池與愛情之間苦苦掙紮。
既然她在賭,那麽他也賭,就賭她一句話,若是她說了實話,他就原諒她此前的種種,如若她不說實話,那他就隻能是放下他們的感情,做一個理智的君王。
“好,既然你敢這樣說,朕就姑且信你一回,現在朕隻問你一句話,該怎麽回複你自己可是要掂量好了,否則的話,就不要怪朕不顧多年的夫妻情份,如你所願,禀公執法了。”
皇上的語氣雖然堅定,但是從中還是聽得出來并不是非常的嚴厲,冰凝從來都是遇硬更硬,遇軟更軟之人,皇上率先軟了下來,她自然也不會再繼續橫眉冷對。
“回萬歲爺,臣妾從來都是識實務之人,斷不會做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事,所以對您的問題,定是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會做絲毫的隐瞞,還望您能夠明鑒。”
“好,朕要的就是你這句話,那朕就問你,你可知這個通行牌哪個府上的嗎?”
冰凝以爲皇上會問她何等刁鑽古怪的問題,原來竟是這麽簡單!若是别的問題,她還會猶豫一番,畢竟他剛剛已經嚴重地警告過她,若是回複得不令他滿意,他可是要不念夫妻情份、禀公執法的,以冰凝對他的了解,疑心病那麽重的一個人,她實在是拿捏不準自己的回複是否能夠令他滿意。結果就在冰凝忐忑不安之際聽到的竟然是這麽簡單的一個問題,當即心思踏實了許多,于是不假思索地回複道:“回萬歲爺,臣妾不知。”
“不知?”
雖然隻有短短的兩個字,然而這兩個字卻像是從皇上的後槽牙擠出來似的,令冰凝下意識地擡起了頭,随即發現他的面色陰郁表情沉重,仿佛下一秒就要刮起十極風暴,掀起巨浪滔天。不過冰凝從來都不是吓大的,因此即使面對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仍是鎮定自若,面色如常。
“回萬歲爺,臣妾确實不知。”
面對這個“臣妾确實不知”,皇上的怒氣又一次飙升了不知道多少個等級。嘴硬!不到黃河不死心!被怒氣攪亂了理智的他除了在心中叫嚣這兩句話之外,一時間都想不出來别的話來。然而還有更令皇上手足無措之事,那就是面對這個嘴硬的冰凝,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難道是真的像他剛剛所說的那樣,禀公執法嗎?這個令他用盡所有的感情去愛的女人,他怎麽下得去手禀公執法?然而不忍心下手就放任她逍遙法外嗎?這也是他無法接受的結果。就算冰凝是他放在心尖上去寵去愛的女人,可他卻不是一個昏君,做不到裝聾做啞、自欺欺人。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想來想去恐怕就隻有一個法子,那就是讓冰凝在事實面前低下頭,逼她到了黃河邊上死了那份心!隻有這樣她才會認錯,而隻有她認了錯,他才會求得一個心安,不管是放任法外,還是裝聾做啞,他都有一個自欺欺人的借口和理由。
“既然你不知道這個通行牌來自哪裏,那朕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于你,它是潛邸的通行牌!”
“潛邸的通行牌”這六個字是從皇上的口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的,而這六個字逐一傳遞到冰凝的耳朵裏,卻像是敲打在她的腦袋上,令她原本就一團糊塗的頭腦更加地迷惑不解。
“回萬歲爺,您這樣說來,臣妾就更加地不明白了,一則臣妾怎麽會有潛邸的通行牌,二則既然是有人加害于臣妾,又怎麽可能用潛邸的通行牌呢?”
冰凝的這兩個問題完全是她心中最真實的疑惑之處,然而話一出口卻是令皇上無可奈何地得出一個結論:無可救藥。冰凝爲了年家,不惜狠狠地戳他的心窩子,而且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協之下,仍是不撞南牆不回頭,除了“無可救藥”這四個字之外,皇上實在是想不出還有哪個詞最能貼切地形容他對冰凝所下的判斷。看來不放出一些猛料,她是不會承認的,皇上終于下定了決心。
“好,既然你說你不知道怎麽會拿到潛邸的通行牌,既然你認爲這是有人加害于你的證據,所以這個通行牌不可能來自于潛邸,那麽好,姑且朕再相信你一次,那你自己倒是說一說,爲什麽會将所有的奴才屏退,與你母親在房内私相通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