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這個時候,蘇培盛已經在門外催了第三遍了,若她再不發話,恐怕那個奴才一定以爲她在房裏遭了什麽不測要破門而入了。雖然沒有找到新的可疑之物,但是房間已經被她毀得不成樣子,但是冰凝不想父母和兄長被這件事情牽連,也不想他們因爲這個事情擔心,那麽唯有暫時先壓下來,待她回了宮裏再好好想對策才是。拿定主意之後,冰凝一邊收手一邊吩咐道:“請年夫人先進屋說話吧。”
年夫人與蘇培盛一樣早早就候到了門口,也與蘇培盛一樣心急如焚,以爲冰凝在房裏情形不妙,此時聽到冰凝終于發了話,心中這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于是一邊回複了一個“好”字,一邊急速地推開了房門。
進了房間裏,年夫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如土色,連嘴唇都跟着哆嗦起來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好:“凝兒,凝兒,你還好吧,你沒事兒吧,你,你……”
冰凝擔心隔牆有耳,見年夫人被眼前的這些吓壞了,心裏也是心疼不已,既然這件事情已經打算壓下來,她隻好編了一個比較合情合理的借口。
“娘親您放心吧,女兒這不是好好的,什麽事情都沒有嘛!您就别擔心了,剛剛女兒是想起來一樣物件,想要帶回宮裏去,就随手找了找,結果怎麽也找不到了,唉,想想凝兒也是糊塗了,都十幾年過去了,哪裏還會那麽容易找到呢。”
年夫人雖然對冰凝的這個說辭将信将疑,但是此刻聽她這麽說下來,又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
“那你到底找到沒有?按說你這房裏可是一丁點兒的地方都沒有動用,用的也全都是知根知底的奴才,應該不會被人拿走,凝兒,那個物件重要不重要?是不是你想送給萬歲爺的?”
對于年夫人的奇思異想冰凝簡直是哭笑不得,她都是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妃子了,哪裏還存了想要送皇上什麽東西來讨他歡心的心思?隻是這樣的話她是斷然不敢說出口,生怕又惹得年夫人傷心難過,所以眼前的這個爛攤子她還是要費點兒心思來收拾。
“娘親,您别多想了,根本不是要送萬歲爺的,隻是女兒以前的一些零碎物件,沒什麽貴重的,可能是女兒記錯了地方一時沒有找到,也就算了,隻是這屋子被女兒弄得太亂了,不成樣子,還要娘親您幫着收拾收拾,一定要找穩妥嘴嚴的心腹奴才,萬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傳到宮裏,要讓人誤以爲女兒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
“你放心吧,娘都懂,都懂的,娘誰也不找,娘親自來收拾,這樣的話定是不會傳出去半個字的。”
“娘呀,怎麽能勞煩您親自動手呢?女兒心裏會……”
“你快别說了,蘇公公在門外恭候多時了,你再不出去,會以爲咱們娘兒倆密謀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呢,快點,快點吧。”
年夫人一邊嘴上小聲催着冰凝,一邊開始将她往外推,冰凝拗不過年夫人,也是因爲時間太過緊迫,沒了辦法,隻得是含淚說了一句“多謝娘親了。”,便是一切盡在不言中。年夫人見冰凝終于肯聽她的話趕快離開,總算是放下心來,于是稍稍擡高了些聲音故意說道:“凝兒,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時何月才能再見得到,娘親知道你到宮裏是享受榮華富貴去了,就别想着府裏了,好好伺候萬歲爺,好好撫育六十阿哥,娘親就萬事都知足了。”
年夫人一席話既是說給外面的蘇培盛聽,以打消他的猜忌和顧慮,另外也是她臨别說給冰凝的心裏話,說得冰凝再度淚如泉湧,本想再安慰她兩句,最終還是狠下心來,隻說了一句“娘親多多保重”就示意月影開了房門。
終于見到了貴妃娘娘出得門來,蘇培盛心裏頭也即刻大大松了一口氣,一來回宮的時間已經晚了,回去之後恐怕是不好跟皇上交代,二來不知道這麽長時間冰凝在房裏做什麽,萬一出點什麽亂子他可是連小命都要不保了。因此當他見到毫發無損、神情悲切的冰凝走出門來的時候,隻覺得老天爺待他還算是不薄,這一趟貴妃省親總算是平平安安。
回宮的一路格外順暢,然而坐在馬車裏的冰凝卻是心情根本無法平靜。剛剛經曆了一場未遂陷害風波,即使成功避險也仍是令她心有餘悸,不過此時此刻讓冰凝更擔憂的不是去追究陷害事件的始作俑者,而是年二公子的命運。
經過此次回府省親,冰凝有兩個重大收獲,首當其沖的自然是親人相聚、骨肉團圓,而另一個收獲則是終于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皇上要對她二哥動手了。既然二公子是被皇上犧牲掉的棋子,那麽就算她現在還是一個得寵的妃子都不可能求情成功,更不要說此刻她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可是不去努力嘗試就直接認輸絕對不是她的性格,釜底抽薪、魚死網破也不是她的最終目的,因此用什麽法子努力嘗試,既能夠成功解救她的二哥,又不至于惹怒皇上,實在是考驗冰凝的智慧。
其實在今天之前,就算她不知道年二公子是冤枉的情況下,冰凝也是下定了決心想要在合理的範圍内,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在皇上面前替她二哥斡旋一番,今天在年府的所見所聞更是讓冰凝堅定了決心,隻是如何策略地向皇上開口呢?
回宮極爲順利,不消兩刻鍾就一切各就各位了,冰凝心事重重地進了房裏,蘇培盛則在第一時間前往養心殿複命。雖然今天公務很是繁忙,但是見到蘇培盛的那一刻,皇上仍是破天荒地中斷了正在商議的政務,令幾位大臣先行等候,他自己則退回到後面的寝宮,連高無庸都被要求退到門外候命。
“啓禀萬歲爺,奴才給您請安了。”
“好了,起來吧,全都辦妥當了?”
“回萬歲爺,全辦妥當了。”
“所有的人年主子都見過了?”
“回萬歲爺,全都見過了,包括年老爺、年大爺和年大爺,年夫人等女眷也一并見過,西海貝勒爺的格格也見了,那個女人對娘娘很是傲慢,不但态度極不恭敬,言語上還甚爲挑釁,不過娘娘也是從來都不會吃虧的,本來年夫人還想息事甯人,娘娘卻狠狠地回敬了那個女人一番……”
“哼,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蠻人!連貴妃娘娘都敢不放在眼裏,果真是無法無天了!這樣的女人不收拾還留着做甚?”
“是,是。”
見皇上這一通怒罵,蘇培盛一時間慌了神兒,除了唯唯喏喏地應着“是,是”之外,再也不知道回複一句什麽才好,結果這幾個“是”字出口場面一下子變得有些好笑起來,仿佛他變成了年二公子本尊,面對皇上的怒斥一味認錯、竭力讨好似的。
皇上當然是氣恨賽罕對冰凝出言不遜,堂堂的大清國貴妃娘娘竟要受一個小小的西海貝勒之女的氣,他那般高傲之人哪裏忍得下這個窩囊氣,隻恨自己當時不在場,否則一聲令下就将那個語出不敬的女人拖出去斬了。現在聽到這些,早已經是馬後炮了,因爲不能當場出一口惡氣,皇上隻覺得胸口憋悶得不行,因而将所有的惱怒全都記到了年二公子的頭上,無形中罪狀又增加了一條。
蘇培盛曆來都是見風使舵之人,此時見皇上怒氣沖天,當然他遷怒到自己的頭上,引火上身,憑白吃了瓜落可實在是得不償失,于是蘇總管趕快将話題引開。
“後來年主子在涼亭見了年大人還有年大爺和二爺,說了大概小半個時辰的話,當時年主子吩咐所有的奴才都退了下來,連月影都沒有在跟前服侍,不過,奴才還是提前做足了功課,知道涼亭是娘娘與父兄見面的地方,所以特意派了一個耳力超群的奴才随行,不過因爲離得實在是太遠了,那個奴才用盡了法子也隻是斷斷續續聽到一些,大概意思是想要年主子替年二爺求情……”
“嗯。”
蘇培盛正彙報得起勁兒之時突然被皇上一個“嗯”字打斷了話頭,當即是莫名其妙,雖然蘇大總管素以察顔觀色見長,但是惜字如金的皇上隻一個“嗯”字實在是讓他摸不清皇上的心思如何,因而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是繼續繪聲繪色地呈上密報還是閉口不言靜聽皇上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