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依着冰凝從前的性子,見此情景定是會跟父母兄長理論一番,但是想到自己給家人帶來的巨大傷心和痛苦,那些想要理論的話都到了嘴邊又是不得不重新咽了回去。想來他們也是與她一樣惦念着過世的婉然,隻是每個人表達心情的方式不同,或許是因爲害怕看到她生前的遺物更會引發觸景傷情,因爲睹物思人而悲痛欲絕,所以才會将這裏變成一個荒蕪之地吧,若是這樣的話,冰凝又有什麽理由去責備那些親人們呢?這樣的舉動簡直是與往傷口撒鹽無異。
想通了道理冰凝終于不再糾結這個事情,隻是心中更加的難過,本是想帶走一兩件婉然的私人物品,回宮後好留在身邊有個念想,結果這個願望卻是直接落了空,令她心中格外地失落。無奈之下她隻得是離開這裏,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看到如此熟悉的房間,仿佛她昨天之前就一直住在這裏似的,與婉然那裏形成鮮明的對比,令冰凝的心情愈發地沉重。無意識之間她随手開開這個抽屜,翻翻那個匣子,每一個物件都令她想起當時的情景,都令她有一種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覺。就在她一邊随意翻看,一邊感慨之際,突然間一個圓形木牌狀的東西從她無意間打開的匣子中露了出來。
這是什麽東西?如果是繡線女紅或是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即便不是她的,冰凝也不足爲奇,畢竟這些都是女孩的東西,可是眼前的這個東西實在是太過古怪了,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麽會有這種黑不溜秋、奇形怪狀的東西?冰凝實在是太驚訝了,另外,她的精神又實在是太過緊繃了,生怕這種突如其來的不明之物是心懷叵測之人對她施放的冷箭,爲的是将她陷于不仁不義、不清不白之地。
意識到危險的存在,冰凝條件反射地擡起頭來環顧了一下四周,隻見房間裏隻有她和月影兩人,衆人全都按照她的吩咐退在門外候着,初步斷定四周似乎并沒有什麽迫在眉睫的危險正在發生,既然如此,那她唯有先下手爲強,先看看這是什麽物件,再來判斷是何人所爲,又意欲陷她于何等境地。
想到這裏,冰凝毫不猶豫地将這個看不出來是什麽物件的東西從匣子裏拿了出來,并沒有假月影之手,因爲知道這屋子裏沒有旁人,所以就沒有過于小心。當她将這個黑不溜秋、圓咕隆咚的東西拿出來之後,仍是看不明白這是什麽,然後又努力地想啊想啊,也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曾經得到類似的東西,難不成真的被她猜中,是别有用心之人害專門用來她的?
狐疑之間,冰凝起身走了兩步,又前後左右看了看,發現仍是四周無人,于是她快步走到窗根處,希望借助窗子邊的光亮能夠看得更清楚一些。月影見冰凝行動如此奇怪,知道她是對是手上這個東西起了疑心,于是開口道:“小姐,要不奴婢給您拿着它……”
冰凝擔心隔牆有耳,于是趕快用眼神制止住了月影的話,同時示意她去大門處,以防有人突然沖進來,也有讓月影先阻擋一下,有了這個緩沖,冰凝再是被人陷害也總還能有些自我防護的回旋餘地。
見月影看明白了她的眼神含意,極有默契地去了門口外,冰凝這才将那個又圓又黑的東西拿到窗子邊,謹慎起見,她自是不敢開窗,而是借着窗紙的微弱光亮又仔細地打量起這個物件來。到了亮處果然是不一樣,冰凝終于大緻看清楚了這個東西,是一個木質雕花之物,花紋很是精美,但是因爲年代過于久遠沒有經常使用的緣故,上面已經有了裂紋,同樣也是因爲不經常使用,木器特有的光澤也失去了,然而盡管如此,木器上面雕刻的花紋還是清晰可見,同樣上面雕刻的文字也是一樣的清清楚楚,上面雕了什麽字呢?文字不多,隻有一個“通”字。
冰凝生長在官宦之家,這種物件雖然她從來沒有使用過,但是沒吃過豬肉卻總歸是見過豬跑,寫有“通”字的雕花木牌除了意味着某個府邸的通行牌之外,應該是别無它意。年府的通行牌她是見過的,根本不是眼前的這種樣子,另外她手中這個牌子的規制很高,不是一般大門大戶人家可以用的,就算是年府,就算是針對不同的賓客制定了不同檔次的通行牌,冰凝也沒有在年府見過這麽高的規制。
既然不是年府的,既然是在她的閨房中發現的,那麽毫無疑問,定是遭人陷害了!而且這個通行牌還是她從不曾見過的極高的規制。想來能有如此高的規制,又是圖謀除害她的物證,再想到她曾經經曆的牡丹台風波,令冰凝不得不将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十四府。
難不成對方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上一次沒有能夠成功陷害成功,于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蟄伏了五年之後,又故伎重施?由此可見,這個通行牌是十四阿哥府無疑,被黑了心的奴才收下重金之後悄悄放到她的房間,爲的就是要讓她百口莫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特别是現在,她自己被打入冷宮,二公子大難臨頭之際,如此這般落井下石之舉簡直是令人發指,其心可誅!
冰凝越想越是後怕,越想越是脊背發涼,若不是她想要回到房裏獨自一個人靜想一會兒,若不是她無意間想要翻翻看看這個她生活了大半年的地方,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到時候她前腳離開年府,後腳就被人“發現”這個東西落在了她的房裏,證據确鑿,鐵證如山,她還有什麽話可說?她還有什麽臉面見皇上?這不是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了衆人她借回府省親與十四府暗通消息,暗渡陳倉?
雖然這個“證據”被她無意間找到了,避免了再一次被人陷害,但是冰凝更想知道是誰在背地裏想要對她,對年家下黑手,一日不找到元兇,她就一日不得安甯,有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還會有第三次,她和她們年家就會永無甯日。可是幕後黑手到底是誰呢?上一次牡丹台風波事件已經過去有五年的時間了,事後皇上也沒有跟她提過半個字,雖然他終于查清了事實,也原諒了她,可是冰凝不想總是被動挨打,她必須要找出元兇才知道如何有效反擊保護自己。
元兇是不可能憑空想出來的,冰凝的心情格外地懊惱,于是她一遍一遍不停地反複回想今天回府時的情景,一遍一遍地排查身邊的奴才和仆從們,哪一個是面生之人,又有哪一個可疑之人。然而今天貴妃娘娘回府的陣仗實在是太大了,大到動用了好幾百人,這還僅僅是宮裏的奴才,年府更是傾全府之力,另外她已經有十三年沒有回來過了,府裏的仆從換了一茬又一茬,她豈能認得全呢?
如此一來,打算憑借一己之力查找出元兇的念頭怕是要落了空,想到這裏,冰凝頓時洩了氣。想不出更有效的法子,又不想打草驚蛇,更不想她的父母兄長因爲這件事情更加擔憂于她,冰凝無奈之下隻得是先壓下這個事情,反正“證據”已經被她拿到了自己手中,再想陷害她也是不大可能,索性待回了宮中再想對策吧。
就在冰凝剛剛拿定主意,就聽門外響起了蘇培盛的聲音:“啓禀娘娘,時辰到了,晚了怕是要趕不及了。”
盡管蘇培盛已經發話了,冰凝仍是沒有理會,而是将那塊通行牌迅速揣進袖籠中,同時手腳麻利地開始在房裏東翻西找起來。月影見冰凝情色異常舉止也是異常,登時不知道怎麽辦了,隻好緊追在她的身後說道:“小姐您要找什麽東西就讓奴婢來找吧,别累壞了您的身子。”
月影是好心也是最讓冰凝放心的奴才,有了她的幫忙可以事半功倍,可是現在時間那麽緊,門外又候着那麽多的奴才,人多耳雜,這件事情又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夠說清楚的,冰凝哪裏有本事能讓月影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圖再幫着她尋找可疑之物呢?于是無奈之下她隻得是再次用眼神示意月影稍安勿燥,隻要她守好大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