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望着可愛又不失驕傲之氣的六十阿哥正得意洋洋地向他訴說與冰凝之間的趣事,皇上的心中登時有無數的暖流劃過,于是任福惠山南海北地述說着,中間不曾插半句話,直到小阿哥把這三天的事情全都說光了,這才颌首含笑地開了口。
“這些天朕忙着差事,沒有功夫見你,卻是不承想你這裏竟是有這麽多故事,朕聽着實在是有意思。不過故事雖然很有意思,但是朕還要跟你說一句,你額娘的話都是對的,你可是一定要聽她的吩咐,萬事都要順着她的心意,更是不能跟你額娘頂半句嘴,記住了嗎?”
“回皇阿瑪,兒子都記住了,可是,如果額娘說的是錯誤的,孩兒也不能反駁嗎?”
“對,就算你額娘說的是錯誤的,你也要聽她的。”
“啊?”
“啊什麽?連朕的吩咐你都要不聽了?”
“不是的,不是的,回皇阿瑪,兒子聽您的吩咐,聽您的吩咐。”
福惠還隻是個三四歲的小娃娃,又是難得見皇上一面,此刻見他面色似乎微有怒意,當即吓得是小臉煞白,生怕皇上不喜歡了自己,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皇上隻是要小阿哥聽冰凝的話,又怕福惠跟冰凝耍阿哥脾氣,不得不裝出一副威嚴的模樣,哪裏想到福惠竟是當了真,被他吓成這副模樣,當然是格外地心疼,于是趕快緩了臉色好生勸慰起來。
“好了,好了,隻要你聽你額娘的吩咐,就等于是聽了朕的吩咐,朕自然也不會苛責于你。”
“回皇阿瑪,孩兒遵旨。”
被皇上如此吓了一回,福惠自然是老實多了,暗暗發誓,回去以後要好生待自己的額娘,切不可再發脾氣。皇上本就是察顔觀色的個中高手,福惠雖然是人小鬼大,但是在皇上的眼中簡直就是個透明人一般,此時見他已經存了敬畏之心自然是不會再過多地難爲。爲了緩和緊張的氣氛,也是爲免得日後自己在小阿哥心目中變成了惡人,皇上迅速地轉移了話題。
“該說的朕都已經說過了,你要好自爲之才對。另外,這三日裏,師傅都教了你什麽功課,這就給朕背過來吧。”
“孩兒尊旨。”
不得不說皇上在教育小阿哥方面還是挺有一套法子的,畢竟前面有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幾個年長阿哥,他也算是積累了一定的經驗,因此福惠不要說在他這裏,就是在冰凝跟前都不可能鬧出什麽大天來,才剛剛有一丁點兒的火星都被他即刻撲滅了。事實證明成果的确是斐然,剛剛還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與冰凝況戰的福惠阿哥此時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小腦袋瓜垂得低低的,眼睛也不再複神采飛揚,語氣更是充滿了謙恭與不安,不但不敢再講任何條件,就是回複皇上也用了極其恭敬的“孩兒遵旨”四個字,說完也不敢再等皇上催促直接将這幾天新學的《茅屋被秋風所破歌》以及“五十步笑一百步”、“破釜成舟”等等幾個成語故事從頭到尾一字不差地背了下來。
皇上有些日子沒有檢查福惠的課業了,此時聽小阿哥将積攢了三天的功課一口氣全都背得頭頭是道,當即是格外欣慰,一邊聽還一邊不住地微微點頭。由于彼時的教育奉行的是嚴厲法則,因此就連普通百姓人家都是以“嚴師出高徒”爲準則,更不要說對皇子教育格外苛責格外重視的皇家了。毫無意外,皇上可以說是最爲嚴苛之人,用雞蛋裏面挑骨頭來形容都不過分,但是此時此刻聽到福惠阿哥的課業成果,他竟是沒有能夠挑出半丁點兒的錯處來。不過由于他天性如此,即便是六十阿哥完美地完成了課業考察,他仍是不肯輕輕松松地放過小阿哥。
“你剛剛将《茅屋爲秋風所破歌》背得是滾瓜爛熟,朕很是欣慰,不過你腦子一直格外聰明機靈,背個書自然是難不倒你,那朕今天就考考你别的吧,你來給朕說說,與這首詩意境相仿的還有哪一首?”
皇上即便是見小阿哥也是時間有限,在這有限的時間裏除了考察課業之外,還要詢問日常生活等等,因此一般情形下都是檢查福惠的背書情況,今天他突然間不按常理出牌,來了個另辟路徑,可是将頭一回面臨這種情形的六十阿哥給弄懵了,腦子裏登時一片空白。
“回,回皇阿瑪,您是問孩兒這首詩與其它哪一首詩相仿嗎?”
“正是,正是。”
“那首詩,也是孩兒學過的嗎?”
“當然,沒有學過的朕怎麽會考你呢?”
見福惠一副茫然的樣子,皇上知道這道題對于三四歲的娃娃來講實在是太難了,但又總覺得做爲他這個天子的阿哥定是要聰明絕頂、蓋世無雙才行,更何況還有那麽一個聰慧的額娘,這龍生龍鳳生鳳可不是白說的,不證明出來給旁人看,他實在是不甘心,因此他難得地悉心教導起來。
“朕記得這《茅屋被秋風所破歌》裏有一句,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你再好好想想。”
六十阿哥的天資确實是太過聰穎,隻皇上這麽稍稍提醒一下,他就立即醒過味兒來,由于回答出來這麽難的題目,心中實在是太過興奮,連語氣也一下子不似剛才那般恭恭敬敬、小心翼翼,而是掩飾不住的激動心情。
“回皇阿瑪,兒子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是先天下人之憂而憂,後天下人之樂而樂,對不對?”
果然六十阿哥沒有辜負了他的殷切期望,果然小阿哥是個可塑之材!想到這裏,皇上的臉上登時笑容滿面,就像是開滿了幸福的花,而這幸福的花朵一樣也開滿在他的心間。
“好,好,都說虎父無犬子,果然是朕的阿哥,龍生龍鳳生鳳,果然是也。”
“多謝皇阿瑪謬贊,孩兒定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你若真能如此這般,方是最好。”
皇上龍顔大悅,六十阿哥心中總算是踏實了許多。原本福惠就一直希望博得他的皇阿瑪歡心,此時見自己在課業上如此讨喜,更是想要錦上添花,不過皇上因爲他回答出來這麽難的問題已經極是欣慰了,自然是不會再爲難與他,小阿哥若是想要好上加好,隻能是另尋法子。不過這麽點兒小事可是難不倒素是聰慧伶俐著稱的福惠阿哥,隻眼珠一轉就計上心來。
剛剛皇上不是千叮咛萬囑咐他一定要聽他額娘的話,即便是錯的話也要聽,由此可見他的額娘簡直就是他的天,那他是不是隻要将自己的天給供奉好了,他的皇阿瑪就能夠對他更加地疼愛呢?想到這裏,福惠決定将冰凝這三天一直叮囑他不斷的那句詩背給他的皇阿瑪,既聽從了天的吩咐,又讨得皇上的歡心,豈不是一舉兩得?
“啓禀皇阿瑪,孩兒還有一事要向您禀報。”
“噢?你有何事還要向朕禀報?趕快說來給朕聽聽。”
“前天,額娘教了孩兒一句詩,要孩兒見到您的時候,背給您聽,孩兒現在就背給您,可好?”
一聽說冰凝特意教了福惠詩句,又特意要求小阿哥專門背給他聽,皇上的心裏頓時是又期待又害怕。冰凝能夠主動向他說點兒什麽是多麽不容易的事情,雖然還是借了福惠阿哥之口,但也是她主動向他表明心意,主動邁出了艱難的一步,他怎麽可能不期待呢?而害怕自然是因爲不知道冰凝想要說的是什麽事情。到了現如今這個地步,不管冰凝對他說什麽,都不可能是有關風花雪月之事,更不可能是向他傾訴衷腸,冰凝的性子他還是非常了解的。此外,她沒有選擇自寫書信的方式,而是借了小阿哥之口,想必一定是難以啓齒之事,知道他會駁了她的面子,卻絕對不可能駁了六十阿哥。能夠讓冰凝如此爲難的事情,除了年家的命運之外絕無其它,可是,冰凝真若是因爲年家的事情向他開了口,他該怎麽辦?置若罔聞還是嚴厲痛斥?
其實皇上自己心裏也清楚,他在聽到福惠阿哥的話之後确實是猶豫了,然而他的猶豫隻是在不予理睬和嚴詞拒絕之間徘徊,絕對沒有想過“通融”二字,也就是說他最大的容忍底線就是對冰凝不明黑白、不辯是非的求情行爲不予追究罷了,這一次他是下定了決心,堅決不會對年二公子有半點心慈手軟,即使是他最心愛的女人,最寵愛的妃子出面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