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那個……,子不教父之過,朕這個當皇阿瑪的,平日裏忙于公務,疏忽倦怠對格格的管教,才緻釀成今日事端,朕于心有愧。”
皇上果然是談判桌上的絕頂高手,心理戰上的常勝将軍,這件事情分明是雪薇格格驕縱跋扈、無法無天,是怡親王公私不分、洩露機密,結果到頭來這父女兩人沒有被他指責分毫,相反卻是皇上自己主動承攬下來這些罪責,責備自己這個當皇阿瑪的疏忽倦怠,未盡職責,直說得十三阿哥如芒在背、冷汗淋漓。
皇上的這個反應不但大大出乎怡親王的意料之外,而且還令他極度汗顔、無地自容,雖然他自己沒敢推卸責任,但還是忍不住替雪薇求了個人情,希望皇上賣他一個薄面,而皇上呢?沒說賣不賣他這個薄面,卻先自我責備起來,仿佛做錯事的不是怡親王和雪薇這對父女,而是這個日理萬機、宵衣旰食的一朝天子,這樣十三阿哥還有什麽臉面來面對皇上呢?
“皇兄,臣弟錯了,甘願受罰。”
一邊說着,十三阿哥一邊直接跪了下來。皇上本意隻是無奈之舉,對于這個想罰又不能罰的格格也确實是有很大的怨氣,但是萬萬沒有料到十三阿哥竟然給他跪下謝罪,弄得皇上一時也是手足無措起來,趕快起身又手将怡親王扶了起來。
“十三弟你這是做什麽!小孩子鬧脾氣的事情,哪裏要你這個當阿瑪的如此這般賠罪呢!”
兄弟兩人不想因爲這件事情鬧得心存間隙,一個格外誠懇,一個分外愧疚,終究還是将這件事情黑不提白不提地蒙混過去了。
不過世上從來都沒有不透風的牆,雖然皇上特意安排了雅思琦在養心殿審問翠珠和雪娟、環兒等人,也刻意避開了紅蓮等知根知底的奴才,隻讓蘇培盛插手其中,但是事隔不久,這件事情到底還是悄沒事兒地在奴才之間傳揚開來,然後又不出幾日,就傳到了月影的耳朵裏。月影聽聞此事,大吃一驚,因爲雪薇白天都是在翊坤宮中,可是把急性子的月影給着急壞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衆人都歇下了,這才一邊給冰凝清洗更衣,一邊在她家小姐耳邊悄聲透露了這個絕對機密。果不其然,冰凝聽後當即是臉色變得一片煞白。
“你的消息可靠嗎?”
“當然可靠!而且不止一個人跟奴婢說過,宮裏幾乎都傳開了,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真不知道格格心裏是怎麽想的,若說當初還沒有進宮,跟您不熟悉,無意間說漏了嘴還情有可原,現如今在宮裏跟您都快有一年的功夫了,就是塊石頭也該捂熱了吧?怎麽到頭來還不如一頭白眼兒狼呢。”
“月影,背地裏嚼主子的舌根,你又皮癢癢了是吧?”
月影實在是太過義憤填膺了,才會說出那番大逆不道之語,雪薇雖然人小,但也是主子,哪裏是容得了一個奴才品頭論足的?不過,嘴上雖然呵斥了月影,冰凝的心裏卻是難過得就像是堵了一團棉花,找不到半點疏通的渠道。
月影的話雖然難聽了一點兒,卻是話糙理不糙。雪薇入宮也快有一年的光景了,當初她之所以堅持養在雅思琦的名下,既是爲了給四格格謀一個好的未來,能夠以嫡女的出身被封爲固倫公主另一方面,也實在是怕了這個格格。天然的敵意不是冰凝用無私的母愛就能夠感化的,而這一年來的事實也證明,她們确實是沒有這個母女緣份。盡管每日出入翊坤宮,接受冰凝無微不至、一視同仁的悉心照料,接受冰凝無私的傳業授道解惑,可是小格格的這顆心仍是隔了不知道多少層肚皮,讓冰凝終是猜不透,看不透。
不管是看不透也好,還是猜不透也罷,冰凝都是順其自然,絕不刻意強求,有緣就做母女,無緣就隻做師生,她隻求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薩蘇的托付,對得起皇上的期望,一切全都問心無愧即可。
然而事情并不是她想要怎樣就能夠怎樣的。事到如今,冰凝也慶幸這個事件的始作俑者是四格格的惡作劇,行爲惡劣但手段并不高明,差自己的丫環出面輕輕松松地就暴露了自己,這若是遇到處心積慮、居心叵測之人,再演一出牡丹台風波那樣的鬧劇,怕是她這輩子都無法洗刷清白了。
不要說皇上,就連冰凝自己都會懷疑,爲什麽每每出事都要與十四阿哥牽連上?她若是清清白白,又怎麽會被旁人盯上?更何況皇上是疑心病那麽重之人,一次可以說是巧合,兩次呢?也是巧合?再者說了,現在的情勢與從前也是有天壤之别,從前他隻是王爺,今天他已是一朝天子,從前鬧個别扭隻能算是夫妻兩人之間的吵吵鬧鬧,而今天他們不但是夫妻還是君臣,更是已經走到需要劃分陣營的地步。
從前的年家雖然勢力也是不小,但還沒有達到皇家功臣的程度,盡管父子三人皆拜高官但充其量也不過就是家大業大罷了,年家還需要仰仗皇家這棵參天大樹謀取官職、領取俸祿,而現如今,西北平叛卻演化成爲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尴尬事件。沒有西北平叛,年二公子也不可能走到仕途的巅峰,也不可能成爲皇上的“救命恩人”。皇上一貫重文輕武,而恰恰正是武略方面出了大問題,新生皇權幾乎遭遇滅頂之災,因而這場西北平叛的勝利無異于是一場救命的勝利。可是勝利之後呢?功高蓋主、尾大不掉又成了皇上的心頭大患。
雖然皇上從來也不是兒女情長之人,但是能夠将自己最寵愛的女人犧牲掉,說明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扳到年二公子,消除年家在朝堂上的影響力,進一步瓦解掉八黨勢力,爲全面肅清政敵做準備。
因此,在這個情勢之下,冰凝盡管不知道翠珠爲何進宮,雪薇又爲何攪合到這件事情中來,但是翠珠進宮本身就是意味着一個極不尋常的信号,而皇上将這件事情瞞得嚴嚴實實,現又突然傳出雪薇用計設計她們主仆相見的惡作劇,這麽大的事情,皇上自始至終都沒有給她半個字的交代,難不成這件事情皇上才是那個最大的幕後主使?
想要分析這件事情的原委和始末,翠球的身份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開的一個關鍵點。畢竟翠珠是十四府的奴才,還是十四阿哥的心腹奴才,那麽難道說這是皇上故意放出的煙霧彈?讓衆人都知曉了雪薇設計她們主仆相見的事情,無風不起浪,在皇宮這龍潭虎穴之中,不管是奴才還是主子,不管是男是女,不管年齡是大是小,所有的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都會自然而然地聯想到,翠珠這麽迫不急待地想要與貴妃娘娘接上頭,不過是想盡快打通皇宮與恂郡王府之間的消息通道,翠珠是中間人,而冰凝無疑就是那個洩秘人。想到這裏,冰凝登時覺得不寒而栗。
這個設想不是異想天開,而是有曆史淵源,要知道從前年府與十四府可以說是相互踏平門檻的鐵關系,連當時待字閨中的婉然都不需要避諱,可想而知兩家之間是有多麽的親近。現在翠珠進了宮,皇上又放出了雪薇設計翠珠的這些消息,令冰凝不得多繞了幾個心思,從中也嗅出了更加危險的信号,或許年家牆倒衆人推的時候馬上就要到來了吧。
冰凝的猜測雖然有些危言聳聽,但是卻不能全都怪罪于她,畢竟一方面皇上确實再次選擇了沒有向她做半點解釋,另一方面,年家的好日子也确實是馬上就要到頭了。
先說皇上這一次爲什麽仍然選擇了沉默。當初翠珠進宮的時候他都沒有解釋,現在她們主仆都相見了,他還解釋什麽呢?解釋所有這一切都不是他在背地裏指使雪薇的結果?他堂堂一朝天子要向一個女人解釋絕對沒有利用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不要說做,就是想一想都覺得是奇恥大辱。他既不是這般龌龊之人,更不是喪心病狂到連小孩子都要利用的程度。
就算這件事情不是雪薇所爲,而是另有其它人,皇上也不會向冰凝解釋什麽。對于當初弘時阿哥去軍營曆練的秘密被洩露之事皇上到現在依舊是耿耿于懷,一直以爲是冰凝背叛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承諾,背叛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感情,這筆賬還沒有算清楚呢,因此他是不會率先低頭向冰凝解釋這一回翠珠進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