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旁人,就是最最心腹的紅蓮都被雅思琦嚴密設防,可想而知哪個奴才還能得到半點消息,因而這一次翠珠進宮,任誰都是不清楚翠珠與翊坤宮的淵源。紅蓮當初也隻是以爲自己到了年齡,眼看着就要出宮了,雅思琦提前特色了一個接班奴才而已。不過後來當她知道了翠珠的确切年齡之後又格外地詫異,不過就比她小了五歲而已,皇後娘娘怎麽會挑了這麽一個老姑娘來接她的班呢?再經過一個來月的朝夕相處,紅蓮又發現一個新情況,那就是翠珠根本就沒有得到自家主子的半點重用,作爲心腹奴才卻不被重用,這可是紅蓮當差這麽多年來最爲稀奇的一件事情,也讓她愈發地覺得這個翠珠來路不明、格外蹊跷。
雖然知道奴才的規矩是隻帶心不帶耳朵眼睛和嘴巴,但是紅蓮這一回的好奇心實在是太重了,畢竟在自己手下當差作事,因此就像雅思琦最初矛盾的心理一樣,怎麽拿捏尺寸也是紅蓮非常頭痛的事情。就當前的情形來看,從雅思琦的口中她是讨不得半點實情,不得已,隻好借着平日裏當差的機會或多或少、或深或淺地向翠珠探些口風。
“白露妹妹,你這麽些年在柏林寺替萬歲爺出家修行,怎麽你這頭發卻是這麽長呢?你不是說你前些日子才從柏林寺回來嗎?”
“啊,那個,我,我因爲是俗家弟子,代爲修行,所以,所以是不用削發剃度的。”
“噢?還有這個說法?據我所知,萬歲爺可是最爲看重修行之事,怎麽會這麽草草了事?”
“那,那,都是主子的安排,我這個當奴才的自然也是不敢多問多說,隻安心地念好佛經,潛心修行就是。”
“哦,替萬歲爺修行,每日抄寫經書可是必不可少的功課呢,怎麽白露妹妹你的手上竟是沒有半點老繭?連貴妃娘娘那麽細皮嫩肉的手指可都是覆了硬繭呢,難不成連貴妃娘娘的手都比不上你的?”
紅蓮因爲是有備而來,因而一個問題接着一個問題,簡直是要将翠珠殺得連回手之力都沒有,直接丢盔卸甲、落慌而逃。
幸好翠珠雖然不太聰明,但還算是機靈,而十四阿哥身爲皇子阿哥,對于佛學的研究雖然沒有皇上那麽精湛甚至達到癡迷的程度,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一定的涉獵,因而在他身邊當差長達九年的翠珠也在潛移默化和日積月累之中學得一些皮毛。此時此刻面對紅蓮目的性極強的探問口風,盡管全都是臨時抱佛腳地疲于應付,但是這些皮毛總算是派上些用場,不過也真真地讓翠珠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書到用時方恨少,更是令她不住地惱恨自己,爲什麽平日裏跟在自家爺身邊的時候沒有多留心多學得這些看家的本事呢?
惱恨歸惱恨,現在要趕快集中起精神來應付咄咄逼人的紅蓮才是,于是翠珠結結巴巴地回了一句:“我沒有那個福氣,一個小小的奴才,見不到貴妃娘娘的,娘娘怎的手上有繭嗎?紅蓮姐姐求你了,千萬不要将我手上沒繭的事情告訴了咱們主子,萬一傳到萬歲爺耳朵裏,妹妹再被治了不盡心當差的罪可就是沒了活路了。”
翠珠無法解釋自己手指光溜溜的問題,不如索性承認自己當差不精心不努力,反正她這些關于在柏林寺的差事也全都是雅思琦授意與她,圓不住謊那是她的過錯,弄不好性命堪憂,但是當初“辦不好差事”卻是可以堂而皇之,就算是傳到雅思琦甚至皇上的耳朵裏,她也可以高枕無憂不會被治罪,畢竟那些差事都是胡編亂造的,就算沒有辦好差也不可能被追究罪則,然而圓謊卻是她現在正正經經的差事,辦不好當然是要挨闆子的。
見翠珠一臉慌惶失措,着急忙慌要她幫着掩蓋的焦急模樣,總算是打消了紅蓮不少的疑慮,對于她沒有盡心盡力當差偷懶耍滑的行爲也沒有打算當場去主子那裏告發,一來紅蓮不想自己被暴露了私底下打探翠珠消息,二來她也想将這個事情當做翠珠的一個把柄拿捏在自己的手中,留到最有用處的時候再要挾翠珠一番。想到這裏,紅蓮暗暗地有了計較。
“算了,算了,白露妹妹不用這麽驚慌,我也就是随口這麽一問,有點兒好奇罷了,可不是來追究你什麽罪責的,所以你大可放心,姐姐我絕對不會跟旁人透露半點口風,主子那裏你就更不用擔心了,咱們都當奴才的,相互之間自然是要提攜着一些。”
“多謝紅蓮姐姐護得妹妹周全,白露三生有幸能與姐姐相遇一場,真是緣份呢。”
“可不是嘛,我也快要出宮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往後妹妹若是飛黃騰達了,姐姐還指望着妹妹提攜呢。”
兩個人各自說着虛情假意的話,又全都是各自有着自己的打算,真真地是各懷心腹事,不過說到飛黃騰達相互仰仗的問題,翠珠又怕哪一天紅蓮真的要她去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于是趕快推辭起來。
“如果姐姐有事相求,妹妹自然是萬死不辭,隻是怕妹妹這輩子也就是如此,什麽飛黃騰達之類的,真是連想都不敢想呢。”
“哪裏,哪裏,你一直在柏林寺修行,哪裏知道這俗世間的事情?先說一個衆所周知的,萬歲爺禮佛可是極其虔誠的,妹妹當初能夠入了萬歲爺的法眼,被派去柏林寺代爲修行,那就一定是有令萬歲爺格外看重的地方,白露妹妹能被委以此任實屬人中龍鳳才可擔當的重任,現如今又被召回宮裏在主子身邊服侍,可見妹妹你是被萬歲爺挂記在了心上的,有朝一日能夠被萬歲爺寵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妹妹自然是有飛黃騰達的機會,哪兒像姐姐我,一輩子窩在主子身邊,連個出頭之日都沒有。”
翠珠萬沒有想到紅蓮竟然能夠說到有朝一日成爲皇上後宮一員的問題上,當即被吓了一個激靈。這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的事情,對于皇上的爲人她從來都不曾了解也無從知曉,隻知道與十四阿哥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可是進了宮當奴才從情理上來講确實是存在着被皇上寵幸的可能,這個對于其它女人而言是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是對于翠珠而言卻變成了一場惡夢。她的心已經裝下了一個十四阿哥,再也不可能有半點空隙之地留給旁人,哪怕是天子也不可能。然而先前因爲被逼而改了名字,與他從此失去了聯絡,現如今再若是成了皇上的女人,那她連做夢與十四阿哥共結連理的可能性都化爲了烏有。這種結局是翠珠不敢想像的,真若是那樣的話,留給她的隻有兩個結局,或者瘋掉了,或者死掉了。
翠珠既不是什麽國色天香之姿,又已經被貼上了十四阿哥女人的标簽,她怎麽還會有這種擔憂呢?其實這也不難理解,畢竟皇上與十四阿哥反目成仇,十四阿哥打算娶她自是因爲婉然的緣故,他在利用她利用婉然打擊皇上,羞辱皇上。而皇上呢?那麽聰明之人怎麽看不出來十四阿哥欲意何爲呢?所以才會迫不急待地将她調遣進宮當差,而且擅長玩弄權術之人更擅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十四阿哥執意娶翠珠既有想要補償她的想法,更有想要報複羞辱皇上的念頭,那麽皇上若是将翠珠收爲自己的女人,不更是狠狠地報複和羞辱了十四阿哥嗎?
被紅蓮一句虛情假意的恭維之語吓出一身冷汗的翠珠沒有了半點應付她的心情,隻怕再這樣下去多說幾句就要立即露了馬腳出來,當即一臉煞白地回道:“姐姐真是說話呢。白露有自知之明,這樣的貨色,要身世沒身世,要樣貌沒樣貌,怕是連娘娘們的一星半點都比不上,哪裏還敢癡人說夢話。白露隻是記得自己的本分,安心當差便是。”
翠珠說完也不顧不得紅蓮就一個人急急忙忙地離開了,卻是令原本就疑神疑鬼的紅蓮又有些迷惑起來:怎麽才一說到萬歲爺,白露就這麽慌裏慌張、失魂落魄的模樣?難不成她與萬歲爺之間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肯定是這麽回事兒,要不然怎麽會這麽來路不明,而主子又怎麽可能用一個來路不明的奴才在自己身邊當大丫頭?原來都是因爲萬歲爺,才讓主子既不敢随心所欲地責罰又不敢可着勁兒地使喚。哼,什麽代發修行、吃齋念佛,不過就是因爲爬上了萬歲爺的龍床,卻遭年主子嫉恨,才不得不避走柏林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