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起來吧。”
雅思琦過來請安的時候心裏有點兒奇怪,皇上很少主動開口吩咐高無庸去請她過來回話,一般都是她前來請求進見,這一次他又是因爲什麽事情呢?一路上雅思琦将最近發生的事情一件一件都從頭到順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麽纰漏,因此心裏就更是有點兒慌神兒,生怕是上一次在長春宮聯手衆姐妹向冰凝發難的事情東窗事發,皇上這是要秋後算賬了!想到這裏,她的心又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起來。
皇上見雅思琦的面色有些緊張神情,禁不住嗤笑了一下。
“你這是做賊心虛還是怎麽的,朕就是跟你說幾句家常,看你這個緊緊張張、小氣巴拉的樣子,哪裏還有點兒皇後的風度?你可是朕的皇後呢。”
别看皇上一句責備的話,卻是說得雅思琦心裏暖暖的。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信任相互依賴,就算是沒有愛情,隻要有了信任與依賴,也是一樣的情比金堅,就算是付出再多的辛苦,受了再大的委屈,也是莫大安慰、甘之如贻。
“回萬歲爺,您的教誨臣妾全都記得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說着說着,雅思琦的眼睛開始濕潤起來,可是她也知道,現在根本就不是能夠掉眼淚的時候,看樣子,皇上一定是有什麽事情要托付她,那她就更不能哭哭啼啼的,而是要使出渾身數解,将他吩咐的差事漂漂亮亮地做好才是。想到這裏,她趕快把即将泛濫成災的淚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規規矩矩地回了話。
皇上見雅思琦神情放松了許多,心下也踏實了一些,這才開了口,将思索了好幾日的方案,字斟句酌了許久的話一點點說給她聽。
“是這樣,前些日子,老十四給朕上了一個折子,說他要娶一個楊氏奴才,穆哲才走了沒幾天,皇阿瑪三年孝期未滿,老十四居然大顔不慚地跟朕請婚,這個不孝子孫還舔着臉跟朕說些個,這是成何體統?!”
皇上本來隻是想跟雅思琦談翠珠的事情,但是說到翠珠就必須要先說十四阿哥請婚的事情,結果一開口就主題跑偏更是刹不住閘,直接變成了對十四阿哥滔滔不絕的全力聲讨。也難怪皇上會動這麽大的氣,百善孝爲先的他哪裏忍受得了不肖子孫如此叛經離道之舉,沒有立即發話将他綁來京城跪在祖宗牌位前三天三夜已經是格外恩賜了。
雅思琦這是頭一回聽說十四阿哥請婚之事,當即也是驚得目瞪口呆、花容失色。
“回萬歲爺,您先消消氣,不過這老十四也太不懂事了,娶老婆着個什麽急?又不是身邊沒有女人。”
雅思琦本是想勸慰皇上幾句,結果一開口就發現自己慌不擇言說錯了話,這三年守孝既不能娶妻也不能行房,她剛剛那話豈不是明目張膽地慫勇十四阿哥陽奉陰違嘛。意識到自己說了錯話之後,雅思琦及時住了口,可是想想又擔心皇上怪罪,于是又趕快給自己圓了圓場。
“臣妾隻是說,老十四也太心急了,這天底下什麽女人沒有,堂堂一個郡王爺,這麽上趕着一個女人實在是要将女人寵壞了呢。”
皇上當然早就發覺了雅思琦失言,不過今天的重點不是肅整家務管好女人,所以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眼地放她一馬。
“話是這個理兒,可他居然正式給朕上了奏折,逼迫朕必須有個回話,簡直是豈有此理!朕想了幾日,若隻是在奏折上朱批‘不可’二字,實際上也是沒有半點用處,将來他跟那個楊氏奴才生米煮成熟飯,朕也是鞭長莫及,無能爲力……”
“啊?那個女人是個奴才?”
雅思琦對于十四阿哥在這個時候提出來想要娶妻并沒有太過驚訝,然而一聽說他要娶的女人竟然是個奴才,卻是結結實實地将她給震驚到了。就像她剛才說的,這天底有多少女人由他可着勁兒地挑,怎麽挑來挑去竟然挑了個奴才?
原來雅思琦一直以爲十四阿哥看上了哪家的貴族小姐,生怕三年孝期過後,皇上要大選秀女,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選進後宮,所以才這麽着急忙慌地想要先下手爲強,結果皇上一句“楊氏奴才”徹底地讓她大驚失色,當即失禮地驚呼出了聲。
對于雅思琦這般失禮搶話,若是放在平時他早就立即斥責出口,然而今天因爲他的心思全都放在十四阿哥和翠珠以及冰凝三個人身上,因而對于她的如此失禮之舉竟也是沒有立即意識到。
“是啊,就是一個小小的奴才居然都能如此興風作浪一番,朕可真是小瞧了這個奴才,竟然有本事讓老十四沖冠一怒爲紅顔,也實在是出乎朕的意料之外呢。這個事情,朕自然是不會答應與他,隻是這個奴才要如何處置,朕還有些爲難之處。
若是放在平日,朕定會直接斬草除根,絕了老十四的念想,但是這個奴才……就這麽說吧,這個奴才還是有些來曆的,她是婉然的陪嫁丫頭……”
“婉然?陪嫁丫頭?”
面對雅思琦的再度失禮插話,皇上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稍稍停頓了一下,讓她先略微消化一下這一個接一個無比震驚的消息,這才重新開了口。
“對,就是婉然的陪嫁丫頭。這下你應該清楚老十四打的什麽主意了吧?也知道朕的難處了吧?”
“知道,知道,臣妾知道。”
因爲消息太過震驚,此時此刻雅思琦除了喃喃自語般随聲附和以外,竟是多半個字也說不出來。見她如此失神的樣子,皇上又一次給了她稍許緩神兒的功夫,才又繼續說了起來。
“若是别的女人,對于這種紅顔禍水,朕直接賜她一碗鶴頂紅即可,可是這個女人朕卻實在是動不了她。既然朕動不了她,又不想讓她繼續禍害老十四,朕沒有别的法子,隻能是将她調到宮中來當差,這樣的話,就算不能絕了老十四的念想,但至少不會将來成了既成事實,造成輿論,要不然,朕就實在是太被動了。”
聽皇上說到這裏,雅思琦已經隐隐約約地知道他此番叫她過來回話的目的是什麽了,不過她更詫異的是皇上爲什麽會選擇了她而不是冰凝。
“啓禀萬歲爺,臣妾有一事不明,還請您能給臣妾解開疑惑。”
“什麽事?”
“您剛剛不是說要那楊氏奴才進宮當差嗎?既然她是婉然的陪嫁丫頭,是不是也應該讓年妹妹過來一起聽聽,若是要臣妾再回去給年妹妹傳話,雖然也不是不可以,可臣妾總是覺得您親自吩咐她或許更好一些呢。”
“噢,你是擔心這個,朕還沒有把話說完呢,朕之所以隻叫了你一個人而不是讓你們兩人一并過來回話,當然有朕的考慮。雖然那楊氏奴才是年家人,但是這一回朕沒有打算讓她到翊坤宮當差,可是到你的宮裏。”
“啊?您是說要那個奴才到臣妾的宮裏當差?”
“正是。”
此時的雅思琦因爲這接二連三的意外而呆住了,連随聲附合的話都說不出口,就這麽呆呆地望向他,全部被他的這個決定抽走她所有的氣力,連一絲一毫都不剩。過了好半天,雅思琦終于稍稍回了神兒過來,隻覺得嘴巴幹幹的,嗓子啞啞的,聲音格外的刺耳。
“那,那臣妾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一定把這件事情辦得妥妥貼貼的,隻是,臣妾還有一事不明,還請您教誨才是。”
“什麽事?”
“那個,那個楊氏奴才因爲是年家出身,又在臣妾的宮中當差,還是老十四心心念念之人,臣妾擔心拿捏不準,壞了您的大計,所以,臣妾想要知道,那個奴才在臣妾的宮中如何才好?”
雅思琦的擔心不無道理,雖然皇上的用意非常清楚,就是不能對翠珠像普通奴才那樣直接賜死,又不能放任十四阿哥利用她将來造輿論,所以才要她進宮當差,但是皇上放着冰凝這個正經主子不用,怎麽偏偏要讓她明不正言不順地去當翠珠的主子?别看她是堂堂的皇後,然而翠珠的主子可不是好當的。婉然是皇上一輩子心心念念之人,還是冰凝的姐姐,翠珠又是十四阿哥鐵了心要明媒正娶的女人,說來說去,隻有雅思琦才與翠珠沒有半點幹系,卻是要被皇上委以如此重任,這分寸要如何拿捏呢?說重了,擔心天仙妹妹對她有怨言,說輕了,奴才就不能調教好。
其實說一千道一萬,最最關鍵的還是皇上的态度。皇上這是打算讓她使勁兒調教,從而狠狠打壓報複十四阿哥,還是擔心冰凝一看到翠珠就想起婉然,想起那個令她又愛又恨的姐姐,心裏頭極不舒服,所以才不敢将翠珠差遣到翊坤宮呢?若是這個想法的話,她可就隻能是将那個奴才當菩薩供起來,說不得罵不得,畢竟皇上愛烏及屋,要她這個皇上替他善後,她怎麽能辜負了他的這份信任與依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