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保住這份差事,保住這份無望的愛情,翠珠慌亂之間什麽都不知道了,隻一心想着要力證自己沒有胡亂肖想主子,隻是情到深處又心懷巨大的恐懼,說到最後竟然失聲痛哭起來。十四阿哥本心并沒有責怪她的意思,他隻是實打實地想要緩解兩個人之間的尴尬氣氛,然而她的這一番聲淚俱下的表明心迹卻是起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相反效果,那就是将他的心給徹底地打亂了。
翠珠以爲對他心懷愛慕之情藏得嚴嚴實實隻有自己知道,卻不想早在九年前就被十四阿哥一眼就給識破了。隻不過識破之後他并沒有直接斥責她,一個方面是想要一個忠心耿耿的奴才,于是老實本分又心懷愛慕之情的她在當時的十四阿哥眼中具有極大的利用價值;另一個方面則是爲了打擊剛剛嫁入貝子府的婉然,少了陪嫁丫頭的幫襯,婉然在貝子府簡直是寸步難行。所以他才會不論醋意大發的穆哲如何大吵大鬧也執意要從婉然那裏硬要了她過來做大書房的貼身服侍丫頭。實際上他隻是看中了她的忠心耿耿,壓根兒就沒有看上她這個人。
不過也不能責備當時的十四阿哥薄情寡義,不要說他這種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就算是一個普通大戶人家的少爺面對這樣一個有利可圖的小丫環,隻要是能夠爲他所利用,又有誰不會利用呢?同時,在面對這個同樣又心懷愛慕的小丫環的時候,不管他是否看得上這個小丫頭,又有誰不會心存一種被人愛慕的極爲優越的心理呢?
對于像十四阿哥這樣的皇子阿哥,利用别人是天經地義的行爲,心态超級優越也是同樣的天經地義,然而當他現在面對翠珠這一番力證清白的辯解之後,他的心理又開始嚴重失衡了。别人愛慕他他可以坦然享受這種萬衆矚目,但是當這個曾經愛慕過他的女人突然間“不愛”他了,又一下子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雖然翠珠并不是不愛他,但她剛剛那一番力證清白之舉實在是太過真實,令驕傲無比的十四阿哥心情極度不好:怎麽就這麽急于撇清與爺的關系,難不成這丫頭因爲愛而不得,最終真的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心裏再也沒有他這個爺了?
自己看不上是一回事兒,被别人厭棄又是另一回事兒,因此他的心裏着實的不舒坦。不過現在千頭萬緒的事情那麽多,穆哲又是生死未蔔,此時他實在是沒有更多的心思放在翠珠的身上,隻好暫時抛開這個很不痛快的話題,先将正經事情辦完再說。
“那個,爺先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不過有一點,你可給爺聽好了,明天如果大福晉問起你今天夜裏的事情,你就回大福晉,說爺已經把你收了房了,聽清楚沒有?”
雖然知道這是爲了安撫穆哲的逢場作戲,但是翠珠畢竟是個大姑娘家,再是對十四阿哥癡情不已,然而當他清清楚楚地要求她共同演一場假意收房的戲給穆哲看的時候,不但羞紅了臉膛,簡直是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
眼見着平日裏對他從來都是言聽計從沒有絲毫違逆的翠珠竟然半天都沒有吭一聲,再加上誤以爲翠珠是對他不再心存愛意,當即很是氣惱火。
“好啊翠珠,你長本事了是吧?這是不打算拿爺當主子了?那是打算去攀哪一門子的高枝兒去呢?說出來也讓爺聽聽。”
本是羞愧難當之中的翠珠突然間聽到十四阿哥這一番質問,當即如五雷轟頂一般。她哪裏還會攀什麽高枝,自家主子就是她的天,她一輩子景仰還不及呢,怎麽還會去想那些虛無飄渺的事情?但是十四阿哥的這番質問明顯是誤會了她,吓得翠珠慌忙開口辯解。
“不是的,不是的,爺啊,奴婢一直當您是主子好生伺候,用了全部的心意,不敢有半點差池,求您千萬不要這樣想奴婢,奴婢若是哪裏做錯了,求您怎麽處罰奴婢都可以,就是千萬不要奴婢差遣走,奴婢生是您的奴才,死也是您的奴才,如若您哪天不要奴婢服侍了,奴婢還不如,還不如一死了之。”
翠珠因爲慌了神兒一不小心之下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當即更是覺得沒臉見他,真恨不能将自己這舌頭咬下來才好。翠珠懊惱不已,十四阿哥卻是莫名其妙地高興起來,原來翠珠還是這麽在乎他,還是那麽忠貞不二,當即那點兒氣惱也是煙消雲散開來。
自己最在意的三個女人當中,塔娜病愈遙遙無期,穆哲搶先一步即将撒手人寰,若是翠珠再背叛了他,想必十四阿哥面對如此絕境不說一死了之,也是要元氣大傷。此刻見翠珠言辭懇切地表達忠心,他的心中登時踏實下來,止不住地萬幸不已:原來這奴才心裏還是有爺的,反正這輩子爺是離不開她了,而她竟然也是和爺一樣,不曾嫌棄他這個落魄主子,這才是患難見真情呢。實在是要感謝大慈大悲的菩薩保佑,實在是太好了,太好了。
雖然心中是止不住的狂喜,但表面上他仍是故作鎮定,不顯山不露水。
“既然不是有了二心,那就要好生聽爺的吩咐,不去想那些有的沒有就好。”
“回爺,奴婢這一輩子都不會對您生了二心,奴婢生要精心服侍您,死也要爲您當牛作馬,隻求您不要趕奴婢走就行。”
“好,好,有你這句話就行,那你明天見到大福晉的時候,知道該怎麽說嗎?”
“這……”
雖然十四阿哥是她一輩子傾心愛慕之人,但她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癡心妄想,因此十四阿哥對于翠珠而言是天上的神,而不是一個普通的人。現在突然間有機會将她與他之間的關系從主人和仆人變成男人和女人,盡管是她一生夢寐以求的事情,但她畢竟還是一個大姑娘家,卻要被迫承認與主子存了私情,實在是讓她不好意思親自己說出口。
見翠珠又開始猶豫不定起來,十四阿哥雖然不再懷疑她這是在嫌棄他,但他更害怕翠珠明天在穆哲面前說錯話辦錯事。他一個大男人哪裏體會得到大姑娘家的羞怯和尴尬呢?隻當她辦差着實不力,又是急于安撫穆哲,也就更是顧不得翠珠的尴尬,于是想也沒想就眉一橫眼一瞪,故意吓唬起她來。翠珠哪裏見得了他這般生氣的模樣,當即就吓得渾身發軟,心也跟着軟了起來。
“回爺,奴婢,奴婢知道,知道怎麽跟大福晉去說……”
見翠珠終于開了口,十四阿哥的态度也不由自主地好了起來。
“那您先說給爺聽聽,若是說對了,明日就這麽原樣地學給大福晉。”
“回爺,奴婢就說,就說,今日已經與您……”
雖然她不想再惹十四阿哥生氣,但是如此羞人的話,就算是她鼓足了勇氣卻仍是難以啓齒。而十四阿哥并不是故意爲難和刁難于她,而是如果今天不強迫翠珠當着他的面親口說出這番話來,隻怕明天在穆哲面前定是要露了餡,那樣的話,以後再想敷衍穆哲可就更是難辦了。所以盡管他現在終于能夠體會到翠珠的難堪了,卻仍是冷下心腸,眼睜睜地看着翠珠一張粉臉從白變到紅,然後又紅得幾乎快要滴出血水來似的,就是不肯伸手施以援助,幫她解脫這個困境。
翠珠這麽吞吞吐吐就是想要在十四阿哥面前蒙混過關,結果這一回她的希望竟是大大地落空,吭吭哧哧半天也不見他有半點想要接上話茬兒的意思,仍是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任由她丢盡臉面。見此情形,翠珠知道指望他大發慈悲是沒有任何用處的癡心妄想,無奈之下隻得是将頭幾乎要紮進胸膛裏,然後像蚊子嗡嗡叫似地從牙縫裏擠出來七八個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
“已經與您,與您……同床共枕。”
好不容易發出幾個令翠珠恨不能咬斷自己舌根的幾個字後,翠珠終于因爲體力不支,仿佛是走了好幾十裏路,将好幾十斤的重物搬到了他的面前,終于大功告成之後累得幾乎虛脫似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癱倒在地上,久久都無法恢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