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這一消息,八阿哥也是大吃一驚,也是認爲十四阿哥做出如此有悖常倫之事實在是太過意氣用事,當即令人傳去他的口信,要十四阿哥不要再在穆哲喪儀的問題上與皇上作對,先趕快入土爲安,其它的事情再從長計議。
十四阿哥雖然與廉親王是同一陣營的盟友,但是兩個人的利益訴求還是有根本的不同,隻不過現在必須首先将皇上拉下帝王寶座再進行殊死決戰,最終确定是誰勝出罷了。因此對于廉親王總是擺出一副我是兄長,你要一切聽從我的安排的态度極爲不滿,但是礙于情面,他也不好當場發作什麽,隻是對前來傳信的奴才面無表情了說了一句:“爺知道了。”
趙副将對恂郡王府的嚴密監視已經達到了連隻蒼蠅都插翅難逃的程度,連建造骨灰塔那麽秘密的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那麽從京城趕來傳廉親王口信的奴才又怎麽可能全身而退?于是這則秘情又是一丁點兒不差地傳回到了皇上的耳朵裏,氣得他當場又是怒不可遏。
“老十四果然還是賊心不死!朕的話不肯聽進去一個字,還要時時處處與朕作對,可老八一句話就讓他言聽計從,他是瞎了眼還是被豬油蒙了心?朕是他的親皇兄,還能害了他不成?再看看老八,他這麽死心塌地地跟在屁股後面轉,能得到什麽好處?朕就把話摞在這兒?幸虧他們是一幫蠢才成不了大事,由朕當這個皇帝,他老十四還能多活幾年,若是讓老八得了計,那可是老八成事之時就是他老十四死無葬身之地之日!”
皇上實在是太過痛心疾首才會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緒痛罵十四阿哥一番,當然他也是恨自己的親弟弟,怎麽就看不明白道理,他們才是親兄弟,才是打碎骨頭還連着筋的最親的親人。雖然是由他來坐這個帝王寶座,但是他絕對不會害了自己的親弟弟,可廉親王卻不一樣。廉親王與十四阿哥隻是相互利用關系,假若将來有事成的那一天,八阿哥可是下得去狠手對付十四阿哥的,而不是像他現在這樣,隻是安排老十四遠離京城看守皇陵這麽簡單輕松,而是會惹來殺身之禍。
皇上氣惱十四阿哥認不清形勢,又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親弟弟遇人不淑、一誤再誤,痛心疾首卻是毫無半點法子,又急又氣,于是當場想也沒想就立即将就黃花山夾皮溝确定爲穆哲的萬年吉地,早早了去一樁心病,免得夜長夢多。
皇上下發聖旨明确圈定了萬年吉地,廉親王又派親信前來勸說,自己秘密建造的骨灰塔因爲早早暴露而被沒收走,幾乎是走投無路的十四阿哥無奈之下隻得是暫且接受将穆哲葬在黃花山的這個結局。
雖然關于十四大福晉下葬之處的争鬥一直沒有停止過,但是在遵化恂郡王府也從來沒有停止過有關喪儀的舉辦,穆哲作爲郡王大妃,所有一切應該享有的哀榮一個都不少,十四阿哥更是不惜重金、不遺餘力地大做法事,大辦喪儀,極力爲穆哲超度亡靈。
另外十四阿哥雖然被皇上變相地軟禁起來,但是皇上如此行事的目的也隻是防止他謀反鬧事罷了,其它沒有謀逆之心之人并沒有受到誅連,此次遇郡王府大喪,喪事期間,十四阿哥的大部分兒子媳婦都前來奔喪,就連遠嫁科爾沁的二格格還有額驸也不顧路途遙遠,千裏迢迢地前來參加喪儀。
恂郡王府發生的所有的一切,皇上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卻沒有進行半點幹預和插手,在此期間,郡王府的三阿哥不慎染了重病,最終也得到了良好的診治而康複痊愈。爲什麽呢?因爲他唯一的底線就是十四阿哥不要謀反鬧事,除了這個底線之外,郡王府就是鬧翻了天,他都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聞不問,因爲十四阿哥是他的親弟,那些格格阿哥們都是他的親侄男侄女,皇上是不會對自己的親人下手,不會将自己的親人趕盡殺絕的,隻是他的這番苦心,十四阿哥又能體會理解多少?每每想到這一點,皇上都會忍不住地黯然神傷。他的委屈能夠向誰訴說?他的這顆心又有誰能夠懂?
眨眼之間就到了七七四十九天,大喪的所有活動幾乎全都結束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墓穴修建好了之後安排下葬,喧鬧了快要兩個月的郡王府終于歸于平靜。從前有穆哲在身邊,十四阿哥煩心得不行,嫌棄她是一個既聒噪又善妒不懂溫柔又沒有才情的女人,幾乎一無是處,可是當穆哲真的有一天離開他之後,十四阿哥又覺得這個世界太安靜了,少了她的胡攪蠻纏、無理取鬧,這個世界變得實在是靜得太過可怕。
大喪期間正值八月十五中秋佳節,每逢佳節備思親,可是他的親人竟是一個一個全都離他而去,剩他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上,
此時此刻,十四阿哥陷入了一種極爲混沌的狀态之中,對往事他是既留戀又後悔,對未來他是既迷芒又害怕,多重矛盾心理幾乎快要将他逼瘋。就在他又是無助又是迷茫的時候,就聽門簾被輕輕掀起,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腳步聲在房間裏輕輕響起,那個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的聲音又一次在耳際響起,仿佛如一冽甘泉一下子就撫平他焦躁的心。
“爺呀,您趕快喝幾口茶吧,累了這麽些天了,奴婢知道您心裏頭難受,可是大福晉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希望您能好好地保重身子,好好地過活下去,您不就算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也要讓大福晉安心呀。”
十四阿哥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進來的人是翠珠。翠珠,自從婉然嫁進王府沒多久就被他讨要過來在大書房當差,作了他貼身服侍丫頭,一晃也是有九年的時間了。當時選一個不知根知底的陪嫁丫頭做自己大書房的貼身奴才,可以說是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穆哲更是不依不饒地大罵翠珠是狐狸精,恨不能當場将她碎屍萬段方能解了心頭之恨。
所有人都不明白十四阿哥爲什麽會選擇了翠珠,連婉然和翠珠自己都不清楚,然而十四阿哥自己卻是心如明鏡一般。一來當然是要打壓婉然,連自己的陪嫁丫頭都沒有了,看這個女人還能蹦蹬到幾時!二來當然是利用了翠珠對他的愛慕之情,心懷不可能實現的愛慕之情的奴才,是絕對不會背叛也絕對不會被任何人收買,留在他的身邊才是最安全最令他安心放心。
于是在十四阿哥的力保之下,翠珠終于留在了他的身邊,隻是連他都沒有想到,翠珠這一留竟然就是陪了他九年的光景。九年過去了,翠珠終于從最初的盲目崇拜與愛慕中走了出來,知道這位爺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是心懷鴻鹄之志之人,不是像她這般出身卑微低俗之人能夠肖想的,愛慕之情漸漸地演變成了純粹的主仆之情。就這樣守住自己的心才是最好,唯有這樣,才能夠繼續守在他的身邊,否則的話,整日滿懷癡心妄想,不要說被十四阿哥厭棄,更是指不定哪天就要被眼中容不得半點沙子的穆哲處理得連個屍首都留不下,真到了那個時候,十四阿哥怎麽可能爲了一個小小的奴才跟穆哲鬧翻臉呢?因此翠珠早早地就想明白了,與其白白地搭上自己的性命,又與心愛的人陰陽兩隔,還不如關上自己的心門,留在他的身邊。
翠珠實在是太聰明了,盡管她的愛是如此的卑微,她的欲望是如此的可憐,但是她的心卻是無比的堅定,隻要能夠每天見得到他的模樣,聽得到他的聲音,服侍他的點點滴滴,就此生無撼了。
在過去的這九年中,翠珠的每一天都生活在快樂與幸福之中,而九年的時間也足以讓習慣漸漸地演變成了自然,在這個從習慣變成自然的過程中,翠珠習慣了将愛情壓抑到幾乎連她自己都要忘記的程度,而十四阿哥也在一天天的習慣有翠珠服侍在他的左右。
就好像現在,連十四阿哥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麽,在這個安靜得令他有些害怕的時刻,翠珠的到來令他莫名其妙地一下子就安下心來,對于這個變化雖然他一點兒都沒有意識到,然而現實卻是真真切切地發生在他的身上,因爲剛剛還無助而茫然的神情随着翠珠的到來變得平靜安祥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