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思琦的心思人人都看得出來,冰凝更是不會例外。她知道這是在說給她聽,知道這是要将她完完全全地拖進來,别想獨善其身。這是一步錯、步步錯,可是她已經錯了第一步,再也沒有機會讓一切重新再來。
直到現在冰凝都沒有搞清楚,雅思琦今天爲什麽要這樣處處令她當衆難堪,雖然是她首先回絕了皇後姐姐,然而一切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起來,但是冰凝知道,事情并不是像表面表現出來的這個樣子。她已經嗅出了預謀的味道,更是嗅出了危險的味道,對,是預謀,是危險。
雅思琦從來不會将她刻意留下來,也不會當衆與她讨論什麽事情,皇後娘娘雖然不是她的貼心人,但也很少爲難予她,特别是最近幾年來,知道她照顧小阿哥辛苦,怎麽會在請安的時候占用她這麽長時間呢?她知道她面皮薄,怎麽可能當着衆人的面與她商議事情?哪一回不是單獨到她的宮裏?
知道這是陰謀,是危險,可是冰凝不知道雅思琦爲什麽會突然間向她發難,在皇後娘娘與霍沫姑娘一唱一和之間,冰凝的腦海中反反複複地回想了不知道多少個遍,然後就将疑慮鎖定在小皇孫女出生的那一天早上。
那是雅思琦與她最後一次單獨長談,急急匆匆,緊緊張張,但又神神秘秘地要她答應,若是萬歲爺過來,一定要說她生病了,一直沒有請太醫,隻有這樣才能算是幫了雅思琦的大忙。她答應了,也按照雅思琦的吩咐做了,可是皇上還是懲治了皇後娘娘,難道說雅思琦就是因爲這個懷恨在心才這麽爲難與她的嗎?
冰凝想來想去仍是搖了搖頭,雅思琦不是這麽小心眼兒的人,若她真是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獲得皇上的信任與敬重?又怎麽可能穩穩地坐在這位母儀天下的位置上?
然而不是這個原因的話,冰凝實在是找不出來其它的原因,在這件事情之前,她與雅思琦之間的相處沒有半點異樣,也沒有半點利害沖突,讓她将懷疑的種子撒到别的事情上,冰凝知道一定是冤枉了雅思琦。
冰凝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怎麽就突然之間與雅思琦交惡了,這個結果實在不是一個好兆頭。從前她與淑清磕磕絆絆那麽長時間冰凝都沒有畏懼過,因爲那個時候她還沒有愛上他,因此也不需要通過與他的女人們和平相處來換取平安,還因爲那個時候她還沒有福惠阿哥,她是孤家寡人一個。
沒有欲念就沒有畏懼,現在的冰凝有皇上的感受要顧及,有福惠阿哥的平安要顧忌,另外現在她得罪的是雅思琦,是心機比淑清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之人,還掌有後宮治理的生殺大權,冰凝怎麽可能泰然處之?
搞不清原因,又心懷畏懼,此時的冰凝猶如砧闆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卻沒有半點還手之力,心在一點一點地下沉中。雖然她不會持寵而驕,但是她害怕福惠阿哥受了她的牽連,因此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個時候那樣期盼皇上的羽翼庇護,可偏偏屋漏偏遭陰雨天,她失了皇上的寵,冰凝再是貴妃娘娘,終究與皇後娘娘還是差着一個級别。冰凝若是跟雅思琦單打獨鬥的話,原本在心思方面兩人就是不相上下,而雅思琦又占據了皇後特權的先機,冰凝除非皇上明裏暗裏的支援或許還是能與雅思琦勉強打個平手,然而現在……
此時的冰凝哪怕是被雅思琦如此明目張膽地狠狠打她的臉,卻仍是罕見地默默地承受了這一切,皇上的寵愛怕是一去不複返,而福惠阿哥的前程她卻不能不顧,勸不回皇上的心,再與皇後姐姐鬧僵,福惠阿哥不要說什麽前程,就是周全她都護不得半點。想到這裏,冰凝眼眸中的光又黯了許多。
雅思琦與霍沫這一出戲已經唱到了尾聲,不需要任何人幫助就功德圓滿,而淑清的這出戲呢?雅思琦不動聲色地擡了擡眼。淑清早就是蓄勢待發,此刻一見雅思琦的斜射過來的目光,當即是心中明了,于是心裏頭稍稍組織了一番就迅速開了口。
“妹妹,你也不要太難過了,這林子大了還什麽樣的鳥都有呢,更不要說這世上的人,姐姐我也是見識得多了去了。有些人知恩圖報,而有些人就是喂不熟的白眼兒狼,你何苦自己給自己找氣受呢?”
淑清并不是沒腦子之人,她隻是因爲太過憤怒失去理智之下昏招頻出,再有就是雅思琦和冰凝惜月等太過精明,顯露不出她的鋒芒。此刻她隻是趕上一場别有用心的鬧劇的尾巴,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能夠搞清楚了來龍去脈,又這麽及時準備地揣摩透了雅思琦的意圖,實在是不能夠用天資愚鈍來形容。
淑清的腦子不能說是蠢笨,但她的嘴巴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毒辣,雅思琦也隻是含砂射影,霍沫還要躲躲閃閃,但她卻是沒有半點顧忌。就像雅思琦口中那個“讓她難做人”一樣,衆人一下子就知道淑清口中這個“喂不熟的白眼兒兒狼”說的也是冰凝。
春枝和雲芳沒有阿哥需要好前程,也沒有任何希望獲得皇上的恩寵,無欲則無求,而且她們與冰凝也沒有任何交情,因而面對火藥味驟濃的局面仍然能夠保持最爲輕松的心态。韻音雖然同情冰凝的遭遇,但是她也有自己的阿哥要維護,又是天性的老實敦厚,怎麽可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招惹是非?惜月是人精兒,原來爲了元壽阿哥能夠出人頭地沒有摻合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但是自從秘密立儲之後,她左思右想,四個阿哥挨着個兒地尋思了一個遍,最終她仍是憑着一種直覺,認定那張诏書上的名字必定是她的元壽阿哥無疑,她相信自己的直覺,才會愈發地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半丁點兒的差錯或是纰漏,将已經到手的江山拱手相讓給他人,因此平日裏最爲熱衷這些爾虞我詐之事,最擅長添油加醋之能事的惜月破天荒地第一次啞了聲音。
今天的這場戲是做給誰看的?不就是做給這幾個人看的嗎?雅思琦之所以要讓淑清最後一個到場,就是爲了借淑清這張嘴。淑清的嘴巴最毒,又最沒有什麽顧忌,因而說出來的話更有鼓動性與煽動性。衆人聽了淑清的話之後,情緒波動之下最容易受蠱惑,也就自然而然地在群情激憤之下輕輕松松地将冰凝的“斑斑劣迹”四處傳播開去。相反,若是淑清到得早,早早開了尊口,那些來得晚的人就該聽不到她原汁原味的這些話,雖然事後還可以道聽途說,但是總不比親耳所聽親眼所見更真實更令人信服。
現在第一步按照雅思琦的計劃已經完美地實現了,淑清最晚一個到來,令皇上所有的女人都親耳聽到親眼看到冰凝的所做所爲,在冰凝成爲衆矢之的的情況下,再由淑清之口說出這番蓋棺定論的“喂不熟的白眼兒狼”,效果簡直是超乎了雅思琦的想象,好得不能再好了。
雅思琦自導自演的這一出“六格格求學記”目标直指冰凝無疑,但更重要的作用在于,一是令冰凝“失理”在先,引起衆人對她的責難,二就是抛磚引玉,讓淑清以一個受害者的角色控訴冰凝向皇上進讒言,害得三阿哥被貶邊疆,害得淑清母子别離,其根本目的是爲了給福惠阿哥謀得前程。
第一出大戲完美收官,但是除了那個“喂不熟的白眼兒狼”堪稱點睛之筆之外,衆人的沉默實在是令雅思琦不甚滿意。這出戲就是給那四個人看的,希望那四個人親眼目睹之後,引發感同深受的共鳴,從而回到各自的宮中再通過她們四個人的渠道傳揚出去,可是比雅思琦一個人費勁地暗地裏搗鼓半天要強多了,而且她還礙于皇後的身份必定要畏手畏腳,哪裏比得上那麽多的女人那麽多的宮人的傳播速度更快呢?
雅思琦的如意算盤有些要落空的樣子,沉默就像是會傳染一樣,一個閉口不談兩個閉口不談,怎麽三個四個的全都變成了啞巴了?這可是她煞費苦心精心設計的局,隻有五成把握的冰凝斷絕拒絕居然成了現實,很有把握的霍沫也如願以償地與她結成同盟,腦筋不甚聰明的淑清也能說出猶如神來之筆點睛之語,可是一切都是那麽完美的情況下,怎麽一下子滿屋都沉寂不語呢?哪裏還有半點往日那般歡聲笑語?要知道平日裏隻是雞毛碎皮的東拉西扯閑說話罷了,今天可是将天仙妹妹推到風口浪尖之上,怎麽女人們竟然失去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