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清的這個反應既在雅思琦的意料之中又令雅思琦暗喜不已。她當然知道淑清曾經被皇上捧得有多高、寵得有多過分,也知道這些年又被摔得有多狠,因此哪怕是她一丁點兒的示好之舉都能夠引發這位李姐姐的強烈共鳴,繼而對她的所有話都深信不疑。面對情緒失控的淑清,雅思琦心中反而是暗暗地有了底:隻要李姐姐不再對自己設下重重防備之心,那麽自己此前的一番苦心就算是沒有白費。
“姐姐,瞧您這話說的,咱們這些姐妹當中,我不信您,還能信誰呢?您服侍萬歲爺也有三十年的光景了,不管是功勞還是苦勞,咱可着勁兒地數數,能有哪個姐妹可是比得過姐姐您呢?就連妹妹我都不敢搶了去半點功勞。可是呢,這世道呀,不是說好人總歸是要有好報的,現如今卻是惡人當道,好人受盡委屈。萬歲爺忙着國家大事,顧不過來咱們這些姐妹們,我這個當皇後的,若是不能替姐妹們伸冤作主,我還有什麽臉繼續當這個皇後呢?還不如讓萬歲爺休了我算了。”
“妹妹,你可千萬不要這麽說,這些年若是沒有你裏裏外外地操持,萬歲爺也不可能毫無後顧之憂地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國家大事上,所以說,論勞苦功高,還是妹妹排在第一呢。”
雅思琦給淑清戴了一頂幾乎高聳入雲的帽子,就連剛剛還又叫苦又叫屈的淑清本人聽來都覺得萬分的過意不去。誰的功勞高、誰的委屈多,誰的心中都跟明鏡似的,她就算再是争強好勝,又怎麽敢一個人搶了所有姐妹的功勞?
再說身爲當家嫡主母的雅思琦,平日裏就算不能把一碗水商端得紋絲不差,但表面上也是能夠維持個八九不離十,怎麽今天對淑清這般地明顯偏袒起來?雅思琦今天這是打了什麽主意呢?
越想越是覺昨不對勁兒,怎麽想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最終搞不清狀況的淑清唯有趕快再把這頂勞苦功高的高帽子再還給雅思琦。
見淑清沒有狂妄自大地接過這頂高帽子,雅思琦很是出乎意料之外,這可真是不像從前的李姐姐呢,居然這麽懂得分寸了。然而淑清的這個懂分寸對于現在的雅思琦而言卻不是一件好事情,意味着她對這位李姐姐的掌控不如從前那麽輕松了,不過她在表面上仍然很是沉得住氣,沒有顯示出半分的異樣,甚至是十分順暢地接上了話。
“姐姐您可真是謙虛了呢,若論誕育子嗣,妹妹可是跟您差得太遠了,若論服侍萬歲爺的年頭,年妹妹更是要甘敗下風,所以說,這勞苦功高第一人非姐姐莫屬呢。”
“唉,勞苦功高有什麽用?姐姐我是凡人肉身,哪裏比得過狐狸精的道行深呢!”
雅思琦正愁如何千方百計地将話題引到冰凝身上呢,沒有想到淑清自己挑起了由頭,令她禁不住地心中大喜過望。
“其實,唉,咱們這些姐妹都是侍奉萬歲爺的人,按理說我這個當皇後本不應該厚此薄彼,可是……,可是我眼看着姐姐受年妹妹的欺負,心裏頭實在是不落忍呢……”
“什麽?妹妹你親眼所見那個狐狸精怎麽欺負的姐姐?”
“啊,沒有,沒有,妹妹可沒有親眼所見……”
“那,那你怎麽知道那個狐狸精欺負姐姐的?”
“那個,那個妹妹不是用眼睛看出來的,是用腦子想出來的。”
“想出來的?”
“當然,這件事情明眼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不用腦子都能夠想得出來,除了年妹妹,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
“可是,你怎麽這麽肯定?”
淑清雖然從一開始就一口咬定自己和三阿哥是遭了冰凝的陷害,而且對冰凝是恨之入骨,但是此時由雅思琦的口中如此肯定地說出來,她又有些不敢相信了。雅思琦也沒有想到淑清事到臨頭的時候居然會臨陣退縮,她不是一向氣勢很強盛嗎?什麽時候認了慫服了軟呢?
淑清當然是從來不會認慫服軟的,但是一個人唱獨腳戲習慣了,突然間來了一個同盟軍跟她一起并肩戰鬥,自然是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适應,雖然人人都盼着自己能夠占據了輿論的掌控權,能夠赢得更多的同盟者,但是偏偏這個同盟來自于一貫力求公道的雅思琦,因而總是令淑清覺得有些詭異之感。就好像哪一天冰凝突然間向她大獻殷勤一樣,淑清也會有一種難以置信的感覺,畢竟冰凝那麽清高之人何時将她淑清放在眼裏過呢?事出反常必有妖,淑清再是頭腦簡單,這麽淺顯的道理還是多少明白一些的。
面對淑清的反問質疑,雅思琦心中一驚:李姐姐怎麽年歲越大越變得精明了?就這麽一點點的小破綻都能夠被發覺,警惕性也太高了,防她這個皇後娘娘就像防賊似的,難不成這幾天李姐姐得了真人高傳了?
雖然淑清的高度警惕有令雅思琦心中有些忐忑,甚至擔心被她看出來自己的居心而壞了大事,但是一想到冰凝對皇上如此“心狠手辣”又是止不住地滿腔怒火,在害怕自己暴露與義正言辭地制止冰凝“爲非作歹”之間矛盾猶豫一番之後,雅思琦終究是“大義”占勝了膽怯,義無反顧地铤而走險。
“姐姐,妹妹這個皇後也不是白當的一個擺設,宮裏的一些事情,姐姐妹妹們不知道的,可妹妹我也還總是知道一些。妹妹從來就沒有把姐姐當過外人,現在姐姐遇到這麽大的難處,妹妹我心裏頭也是難過得不行,眼看着您凡事都被蒙在鼓裏,更是覺得對不住您。算了,算了,妹妹就不跟您藏着掖着的了,全都跟您實話說了吧。你家雨虹那丫頭生産的那天,萬歲爺得到消息之後當即就去了翊坤宮,那是巳時,按照平日裏的情形,萬歲爺那個時候是要處理公務的,而且老十三和張大人也早早候在了門外,可是萬歲爺抛下了國家大事,直奔了年妹妹那裏。按理說,萬歲爺可是日理萬機、宵衣旰食,沒日沒夜地忙公務,然而那天竟然破天荒地去了翊坤宮,若不是商讨處置三阿哥的事情,萬歲爺什麽時候置公務于不顧,陷進兒女情長之中呢?”
“啊?妹妹,此話當真?”
“當然當真,妹妹我可是親眼所見萬歲爺去了翊坤宮,連高無庸都沒有來得及帶上,一個人急匆匆地趕了過去,若不是急着與年妹妹密談,怎麽可能連奴才都顧不得帶上?”
“果然,果然是這個狐狸精,三阿哥猜得一點兒都沒有錯!”
“唉,我還以爲年妹妹能夠好好勸勸萬歲爺,消消火氣,再替三阿哥在萬歲爺面前美言幾句,求求情呢。萬歲爺的脾氣誰不知道?一旦認準了一個人,那可就是千好萬好沒有一丁點兒的錯處,所以就算是年妹妹說幾句過激的話,也惹惱不了萬歲爺的。現如今也就年妹妹一個人得寵,能勸得了萬歲爺的人當然是也隻有她一個人了,誰想到非但沒有勸了萬歲爺,反而……”
這一回雅思琦所說的事情有鼻子有眼,令淑清不得不相信她所說不假,隻是雅思琦将矛頭直指冰凝的舉動仍是令淑清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勁,可是具體是哪裏不對勁她也想不太清楚。于是就在這眉頭一蹙之間,突然間想起來弘時阿哥跟她說的那三個嫌疑人的事情。一個是雅思琦,一個是冰凝,一個是惜月,雅思琦就在她的跟前,總不能當面質問懷疑,冰凝已經被雅思琦完全肯定了,那麽就還剩下惜月了。
“妹妹,狐狸精确實是沒安着好心,不過,鈕祜祿妹妹也一直都是賊心不死,爲了元壽阿哥,她可是什麽缺德事都敢做出來的……”
對于淑清能夠提出來惜月,雅思琦登時是對這位李姐姐刮目相看、贊歎不已!這還是從前那個呆頭呆腦,隻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李姐姐嗎?簡直是快要成了女諸葛了!能夠懷疑到惜月的頭上,說明她早已經不可與從前同日而語,對于日漸強大起來的淑清,雅思琦暗暗提醒自己再也不要小看了李姐姐,更是切不可輕敵大意。
“姐姐,妹妹辦事從來都是非常牢靠的,沒有把握的事情怎麽可能胡說亂說?妹妹可以萬分肯定地對您說,自從搬到了宮裏之後,萬歲爺從來沒有去過景仁宮,而鈕祜祿妹妹也是守規矩之人,有事情除了差遣春梅去養心殿傳話以外,她也從來沒有自己過去過,所以說,鈕祜祿妹妹定不是給萬歲爺出謀劃策,暗地裏害三阿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