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兩個人鬧别扭都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即便是鬧得最長的那一次,也是因爲秘密立儲之事皇上而心存愧疚不敢前來見她,但他也隻是忍了十來天就實在是忍不住了,趕快臊眉耷眼地巴巴跑了過來。
再看看這一次,不但長達兩個月的時間,而且皇上還把冷落她的原因藏着掖着不讓冰凝知道。要知道,如果事情說開了,取得對方的理解之後,支持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若是皇上一早就跟冰凝說明白了,這一次不是針對她而隻是要給她二哥一個下馬威,殺殺他的銳氣,想必識大體顧大局的冰凝再是心疼自家兄長,但也總是要以皇上的國家大計爲重。
然而皇上或許是因爲“隻緣身在此山中”的原因吧,偏偏就想不明白這麽淺顯的道理,雖說這件事情涉及軍國大政,他不想走漏了風聲也是有情可原,但是在時間上爲何卻是一拖再拖呢?早在他選了嶽鍾琪作戰議案的時候,冰凝這枚棋子已經就顯得無關緊要了,可是他爲什麽沒有在那個時候就趕快與冰凝和好呢?要知道那個時候還在正月裏,冰凝受冷遇也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皇上沒有及早前來重修舊好當然是因爲摸不開面子的問題。才剛剛打了她的臉,冰凝又一直沒有差奴才過來跟他說點什麽,哪怕是她假借生病了騙他過來,他也一定會興高彩烈地欣然前往而不會計較半點她的欺君之罪。然而可氣的是冰凝竟然就真的那麽有骨氣地一聲不吭,隻字未提,連個台階都沒有給他。
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春暖化冰非一日之暖,被蒙在鼓裏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的冰凝隻能是左猜右猜、胡思亂想,再加上那麽長的冷遇期,再是有多少的熱情都被澆滅了,更何況冰凝對待感情問題天生就是一個慢熱又被動之人,雖然兩個多月的時間看似不長,但也足以澆滅她心中原本就不夠積極主動的愛情的火花。
皇上親手對冰凝施加的這些痛苦折磨,經曆了兩個半月的積累發酵,已經令她的心成了寒冰一塊,一點不亞于她剛剛嫁入王府時突然遭受的那些,甚至還要更甚于那個時候。那個時候,當時的王爺并沒有将她趕盡殺絕,還給她留了一個怡然居可以令她過上雖然與世隔絕但相對安穩的生活;那個時候,他從來沒有寵過她,因此她的不受恩寵也不那麽難堪。針對那些不堪的過往,皇上足足花了将近三四年的時間才一點一點地走進了冰凝的心裏,解開了她的心結。
再看看這一次呢?皇上簡直是将她逼入了絕境之中,雖然也有翊坤宮可以逃避現實,但是皇宮中的消息早就像是長了腿一樣飛向四面八方,哪裏還有半點安穩日子可言?另外,冰凝身爲寵妃的事實早已經是盡人皆知,曾經風光無限的貴妃娘娘瞬間被打入冷宮,真是印證了那句“捧得有多高就跌得有多狠”。
可以說冰凝此番遭遇算得上是她有生以來最爲不堪的經曆,說是奇恥大辱也不過份,而面對如此境況,皇上竟然企圖用三言兩語幾個回合就重新獲得芳心,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剛嫁入王府的那段生活雖然在外人看來很是悲慘,但是在冰凝看來,因爲她對皇上無欲無求,所以從她自己的角度來看,不但不悲慘,相反還因爲離得他遠遠的而心存僥幸。那個時候兩個人的關系隻是一張白紙,想畫得溫馨甜蜜就是溫馨甜蜜,想畫得平淡無奇就是可以畫得平淡無奇,即便這樣,也令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三四年的時間才赢得芳心。
現在因爲經曆過幸福的愛情,令冰凝對他有了希冀與企圖,希望成爲他名正言順的正妻,企圖與他過一種與世無争的田園生活,然而這些不但是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夢想,還要被他利用,正爲政治上棋子,成爲她現實生活中的痛苦之源。因此這一次事件的性質可以說是極爲嚴重,是他親手在兩個人原本一片溫馨幸福的生活中突然間撒下這片永遠揮之不去的陰霾,令冰凝一下子從跌入,這些悲慘境遇不僅僅是旁人口中嘲諷奚落的,更是冰凝自己心中所無法承受的。在這種情形之下,兩個人的關系怎麽可能是皇上這一趟翊坤宮就能全部徹底解決的呢?
皇上本就不擅兒女情長之事,又是将絕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國事公務之上,因此與冰凝的這場愛恨糾葛,對他而言确實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夠想明白參得透的事情。想不明白怎麽辦?繼續擱置下去嗎?他舍不下冰凝,也舍不得兩個人的愛情。着手解決嗎?他又實在是沒有這個能力,讓他在國家大事上想個法子直接信手掂來,若是讓他在哄女人的事情上想個法子,那可真是太過爲難他了。左右不是進退兩難,實在是沒有法子了,想來想去,皇上隻得是拿出最簡單也最沒有技術含量的一個招數,圍魏救趙。既然久攻不下,難見佳人笑顔,那就暫且先将這個棘手的問題放在一邊,将另外一個簡單的問題解決了再回過頭來啃這塊硬骨頭。
“那個,跪着做甚?又不是觸犯了王法家規,跟着奴才一起跪着成何體統?”
皇上終于發話了,還是較爲心平氣和的語氣,令冰凝聽在耳中覺得所有的希望在這一瞬間就重燃了起來。
“萬歲爺,您這是免了月影的懲處嗎?”
皇上真是要被冰凝氣瘋了,這個女人怎麽就這麽可氣呢?滿腦子想的全都是她的奴才,她的阿哥,她的格格,真不知道朕在她的心中排在第幾!現在她面對的是朕,氣壞了的也是朕,卻也不見她關心安慰一句,真是要讓朕頭痛死了。
“你這個女人,到底有心沒有?朕放下國家大事過來關心你的身子,也沒有見你有多想着朕,現如今不過是個奴才犯了錯,你竟是心疼得不行,怎麽?一個小小的奴才竟然要比朕的還重要?”
被皇上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冰凝覺得很是委屈,不過她也知道現在不是跟他掰扯這些事情的時候,她自己已經是自身難保,能護一時算一時吧,實在是護不住了,她也算是盡心盡力不留遺憾。
“回萬歲爺,此事因臣妾而起,又是臣妾的奴才,若是臣妾都不能還她一個公道,對于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主子,想必萬歲爺您也是要輕看了臣妾不是?”
冰凝真真的是說到了皇上的心坎裏去了,也令他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麽才好。冰凝與他的性情實在是太相似了,如此相近的性情,讓他們相愛的時候比蜜糖還要甜,也讓他們在相殺的時候比仇敵還決絕。
同樣的情形,若是換了其它的女人,定是在他剛進這個屋門的時候就即刻上前笑臉相迎,在他剛一落座的時候就會立即上前噓寒問暖。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呢?不僅不順着他讨好他,還存心氣他故意疏遠他。然而還是這個女人,他爲什麽就愛得不能自拔,心甘情願看她的這張冷臉呢?他這不是自讨苦吃自作自受嗎?真要是想跟她一刀兩斷,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拉不回來他的心,一個六十阿哥怎麽可能有那麽大的能耐?還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的台階嗎?
越想皇上越是覺得心中有氣,隻不過這個氣不再是生冰凝的,而是生他自己的。恨他自己這般沒有出息,都是快要知天命的人了,竟然還是這如此感情用事!
拿自己沒有辦法,拿冰凝也沒有辦法,無可奈何之下皇上隻能是認命了,這輩子算是栽倒在這個女人手腕上,
“那個,月影的罪過先放一邊……”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朕已經說過了,月影的罪過先放一邊,朕今天過來是要跟你談正事的,你先起來再回話吧。”
冰凝一聽皇上這話才想起來他确實是說過今天過來是找她商談“正事”的,當即是再也不敢替月影求半句情,而是乖乖地迅速起身,垂首側立恭聽他的吩咐。
皇上萬萬沒有料到冰凝竟然這麽快就變了一副恭恭敬敬、老老實實的模樣,這是爲什麽呢?于是他又趕快将自己說過的話又重新回想了一遍,發現那些話中,大部分全都是重複的,唯有一句是頭一回說,那就是“朕今天過是要跟你談正事的”,原來是這個正事這麽管用!想明白了之後他又是一通懊悔不已,早知道一句“正事”就讓她洗新革面,他還費那麽多的心思,繞那麽多的圈子幹什麽?直接上來公事公辦不就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