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高無庸吓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一溜煙地退下給十三阿哥和張廷玉傳去聖旨。因爲不是十萬火急的大事,這兩位大人也全都是公務纏身之人,當然是選擇了改日再來遞牌子。高無庸片刻沒敢耽擱回來回話,卻見屋裏空無一人,見此情景,急得他趕快沖到院子裏,正好見小福子在院子裏,于是上前一步抓住小福子問道:“萬歲爺呢?”
小福子不是皇上的貼身服侍奴才,當然不可能知道皇上的行蹤,又見高無庸問得急,隻得是結結巴巴地答道:“小的也不知道萬歲爺去了哪裏,但肯定是朝宮門口方向走了。”高無庸來不及多說什麽,松開手就朝翊坤宮奔去。
皇上連高無庸都等不及,更不要說安排奴才提前過去傳話了,另外他也是心裏暗暗有些安排,因爲不太相信雅思琦,因此也連帶着不太相信冰凝是真的生病了,但是雅思琦給了這麽好的一個台階,不利用實在是太過可惜,因此他下意識地獨自一人悄然前行來到了翊坤宮。
由于皇上已經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沒有前來翊坤宮,守門小太監以爲自家主子徹底地失了寵,皇上再也不會踏進這裏一步,于是不知不覺之間又恢複了往常一慣的懈怠與散漫,以至于皇上都已經進了宮門都沒有發覺半點異常。
好在皇上今天在潛意識裏就是想要來一次“微服私訪”,因此對于翊坤宮的奴才沒有盡心當差這個深惡痛絕的惡習頭一回沒有表現出震怒,相反卻是暗暗慶幸小太監的失于職守讓他輕輕松松地進了宮裏,而沒有引起任何動靜,直到他快要來到正殿門前的時候,才被剛好挑簾出門的湛露撞了個正着。由于突然見到皇上大駕光臨,毫無半點防備與心理準備的湛露登時被吓得差點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當即是舌頭也短了,眼睛也直了。另外因爲手裏端着托盤,原本見到皇上駕到是要即刻行禮請安,卻因爲好久都見不到皇上一面,突然間的撞個正着竟然令湛露一時間大腦就像短路了似的,不知道是該隻曲膝行禮還是要放下托盤行個跪拜大禮才好,畢竟這是翊坤的奴才們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兩個多月才終于實現的事情,幸福的突然來臨令她除了這麽傻愣愣地堵在房門口之外,做不出半點恭迎舉動。
皇上現在一門心思想要盡快見到冰凝,因此根本就沒有心思理會任何人,見湛露堵在房門口,他實在是不想将時間浪費在與他不相幹的奴才身上,因此連半個字也沒有說,直接擡腳往屋裏走。而早已經處于呆愣狀态的湛露仿佛也是在瞬間變做一個提線木偶,亦步亦趨地追随在他的身後一并進了屋中。
此時距離雅思琦離開翊坤宮已經有半個多時辰了,自從她走後,冰凝就立即陷入苦苦的思索之中,許久都沒有解開這個神奇的謎題。向皇上詐稱生病就能夠救了皇後娘娘的急,幫了大忙,這也實在是太過神奇了。就算是她自己能夠度過了心理大關,給了雅思琦“萬死不辭”的承諾,可是當她一個人靜下心來認真思考的時候禁不住又是滿腹狐疑。皇上那麽睿智之人,怎麽可能是這麽輕易地就能夠被哄騙上當的?若是能被兩個女人玩于手掌之間,這個皇上不是昏君還能是什麽?哪有當得這麽輕松容易的帝王?可是,雅思琦爲什麽會這麽笃定呢?皇後姐姐又遇到什麽天大的難題,不惜要讓她出手相助呢?
一個又一個難題令冰凝苦惱不已,因此,當雅思琦向皇上請罪的這半個多時辰裏,冰凝一直都在窩在房裏左思右想,卻又是忹她冰雪聰明、蘭心蕙質,仍是理不出半點頭緒,爲此冰凝的心情很是低落,做什麽都沒有心思。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半個多時辰,而她竟是坐在貴妃椅上紋絲未動,連雙腿坐麻了都沒有發覺。
結果就在她愁眉不展之際,突然間發覺屋子裏的氣氛有些異樣,待擡起頭來才驚覺,居然是皇上駕到!出于條件反射下的本能反應,冰凝慌忙起身行禮請安,結果因爲一直心神不甯又突然間起身,令她一下子難以适應,頓時頭發昏眼發花,又是因爲長時間地坐在貴妃榻上将一雙腿壓得發麻,自然是無法正常地起身行禮,結果一個站立不穩就一頭朝地上栽去。
皇上本是打算“微服私訪”,卻是不承想竟然撞見冰凝“病”成這個樣子,當即吓得面如土色,趕快上前一步将她緊緊地抱在懷中。即使是牢牢地抱住了冰凝的腰身,皇上仍是後怕不已,生怕下一秒她就昏了過去,于是不管不顧地大聲朝她喊道:“快醒醒,快醒醒,朕不答應你昏過去,你就必須給朕醒着!”
皇上是真的害怕了。兩個多月不見冰凝,還讓她背負了不應該背負的重擔,還令她在衆人面前失了臉面擡不起頭來,雖然他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但是他真的不知道冰凝生病了,若不是雅思琦向他通風報信,他還一直被蒙在鼓裏,這若是耽擱下去,以冰凝這麽柔弱的身子,定是要有個意外或是變故,那他豈不是要在悔恨交加中度過餘生?
此時此刻他是多麽地惱恨,恨他自己的天性多疑,不但懷疑雅思琦的居心,而且還懷疑到冰凝的頭上,居然以爲她的病情也是子虛烏有之事。幸好老天爺待他不薄,幸虧他立即就趕了過來,否則真若是贻誤了病情,造成難以挽回的局面,那他還有什麽臉面來面對無辜的冰凝,他還有怎麽理由來祈求冰凝的原諒呢?
“那個,不管你信不信,朕是真的不知道你生病了,若不是你那拉姐姐跟朕說起來,朕還一直被蒙在鼓裏頭呢。你呀,你真就打算一輩子都不理朕了嗎?生病了也不差奴才過來給朕傳個口信兒,連太醫都不請,你這是要讓朕後悔一輩子,難過一輩子嗎?”
冰凝從被皇上抱在懷中的時候開始,頭腦就一直都是暈暈乎乎的,一向聰慧又高傲的她完全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給弄懵了。她實在是搞不清楚,兩個多月不見人影的皇上怎麽會突然間大駕光臨,也不知道日理萬機的皇上怎麽會舍得撇下那些需要會見大臣,在大上午的時候來到翊坤宮,更不知道雅思琦才剛剛前腳與她訂下攻守同盟,後腳他就急急忙忙地趕過來想要做什麽,難不成是東窗事發了?
由于想不明白這些事情,冰凝無奈之下隻得是繼續睜着她那雙既無辜又明亮的大眼睛,一眼不眨地望向他,目光中充滿了疑惑與不解。結果就在冰凝擔心東窗事發還沒有想好對策之際,皇上這一連串“打算一輩子都不理朕”的自責與責問又打了冰凝一個措手不及。雖然已經提前與雅思琦達成一緻,但那隻是出于她們姐妹之間的情份,此時皇上一副情深意重、悔恨交加的樣子,着實是令冰凝一下子難以接受。
畢竟被他冷落了兩個來月,也早已經做好了與他分個徹底分個幹淨的心理準備,突然間又要面對他的這番情真意切,冰凝當然是無法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一切。她是有自尊的人,也是有原則的人,将她打入冷宮接受世人的嘲諷與譏笑的人是他,一點解釋都沒有就又來與她深情告白的人也是他。他想要怎麽樣就怎麽樣,翻手是雲覆手是雨,沒錯,他是帝王,全天下唯有他才有這種資格和權力,而她呢,身爲臣子又是側室,她沒有任何權力和資格去說“不”,唯有默默地承受這一切,在他冷落她的時候,在衆人嘲諷譏笑她的時候,她要毫無怨言地面對,在他回心轉意的時候,在衆人重又對她溜須拍馬、阿谀奉承的時候,她要心止如水地面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甘願被被他操控,被他擺布,那她成什麽人了?
她不是提線木偶,她是活生生的人,她也有自己的情緒與脾氣。在他想要結束的時候,她沒有跟他求半句情,毫無半句怨言默默地配合他結束了此前的一切,結束了曾經的恩愛種種;現在他反悔了,又臊眉耷眼地回來找她,她憑什麽要理會他?雖然她沒有權利關上翊坤宮的大門,但是她有權利關上自己的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