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凝此時的心情當然是極度低落,心事重重的她一直沒有注意周遭情況,幸好雪薇格格那裏沒有什麽事情,月影又特意吩咐了湛露精心當差,再加上她自己,因此對于月影第一次去養心殿與婵娟發生沖突耽擱了小半個時辰,以及回來後還沒呆多長時間又被高無庸請了過去等等,竟是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異樣,甚至對于再度回來之後更加心亂如麻的月影也沒有注意到,而是可以根本就沒有注意。
因爲不知道如何向冰凝開口,月影思前想後,隻得是把希望寄托在了湛露的身上,打算狀似不經意地跟這個丫頭背地裏嚼嚼舌根,繼而引起她家小姐的注意。
“湛露,我剛剛聽到一個消息,真是想也想不到呢。”
“你能聽到什麽消息?”
月影在冰凝的教導下,一直都不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東家長西家短,今天突然間主動提及,還是當着冰凝的面,着實是讓湛露摸不清頭腦,所以才會這麽奇怪,不相信月影還能打探到什麽想也想不到的消息。月影因爲心虛不敢跟冰凝正面提及皇上的吩咐,因此也沒有理會湛露的驚訝,而是自顧自地接着說下去。
“我怎麽就不能聽到什麽消息?實話跟你說吧,打破你腦袋都想不出來,婵娟以後不在萬歲爺跟前當差了,被萬歲爺送去了怡親王府,以後她就給十三爺當差了。”
不得不說,這個消息确實是太過令人震驚了,以至于湛露半天都沒有緩過來。
“婵娟姐姐不再伺候萬歲爺了?爲什麽?以前怎麽半點兒口風都沒有聽到呢?”
湛露實在是太驚訝了,下意識地嗓音也高了許多,連沉思中的冰凝都被打攪到了,禁不住擡眼望向她這邊,吓得這奴才不由自主地吐了吐舌頭。
“你怎麽回事兒?大驚小怪、一驚一乍的。”
“回主子,月影姐姐剛剛說的事情實在是太驚人了,奴婢一下子沒忍不住……”
“月影,發生什麽事情了?”
“回小姐,婵娟姐姐不再伺候萬歲爺了,而是去了十三爺的府上。”
“啊?”
不要說湛露,就是一貫性子沉穩的冰凝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實實在在地驚了一下,禁不住又問了一句:“爲什麽?”
看到冰凝終于将注意力放到了這個驚人的消息上,月影總算是稍稍踏實了一下,于是撿了些主要的,皇上特别着重吩咐她轉告的内容向她家小姐和盤托出來。
“不知道什麽緣故,婵娟姐姐對您心存不滿出言不遜,被萬歲爺知道了,很是氣憤,當即就狠狠地責備了她,而且罰她去了十三爺府上,再也不她在身邊伺候了。”
“噢?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是剛剛,才剛剛發生的。”
“你是怎麽知道的?宮裏的規矩全都忘記了?就算是知道了也要爛在肚子裏,怎麽能夠背地裏傳這些閑話呢?我平日裏叮囑你的那些全都忘記了?”
果然如月影所料,冰凝有些事情不計較,譬如奴才們是不是精心當差,但是有些事情她又非常的計較,譬如就像這個背裏傳閑話。不過月影實在是冤枉,她的這個傳閑話完全是皇上吩咐她的,她若是不傳到冰凝的耳朵裏,那才是違抗聖旨呢。
“回小姐,剛剛,剛剛奴婢被高公公叫去萬歲爺那裏,正巧遇到萬歲爺正在懲處婵娟姐姐,事後,萬歲爺特意吩咐奴婢,要奴婢把這個事情告訴您。”
“萬歲爺的特意吩咐?”
“回小姐,正是呢。”
皇上特意吩咐月影将婵娟受罰的事情告訴她,是什麽意思?自從冊封禮結束之後,冰凝心中存了一個極大的疑惑,就是皇上爲什麽要特意當着衆人的面吩咐不用向她行冊封慶賀禮,現在又特意讓月影給她傳話婵娟受的懲處,前前後後的這番行事實在是讓她覺得太反常了,以緻于不由地懷疑剛剛月影被他叫過去就是爲了讓這奴才親眼看到婵娟受罰的場面,而不是碰巧遇到了。
因爲月影故意避重就輕,沒有說她與婵娟正面沖突的事情,怕的就是冰凝問她怎麽會憑白無故地遇到了婵娟,再牽扯出她私自前往養心殿的事情,也正是因爲月影的竭力掩飾,卻也最後壞事變好事,陰差陽錯地讓冰凝一步一步如皇上所願地猜測出他的心意。
關于冰凝吃婵娟幹醋的事情隻有她和皇上兩個人知道,那一次皇上就着急忙慌地要将那奴才換到長春宮當差,這一次因爲對主子大不敬而被換到十三府,徹底地遠離了皇宮遠離了皇上。退一萬步說,就算這些都是冰凝自己自作多情之下得到的認識,那麽皇上特意将月影叫了過去,當着她的面罰了婵娟,又遠遠地離開了皇上的身邊,這些還是她的自作多情嗎?恐怕連那個“對主子大敬”也是托辭吧,畢竟皇上的手段冰凝可是見得多了,給婵娟安上一下莫須有的罪名對于皇上而言可是手到擒來一般。
想到這裏,冰凝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對皇上是一種什麽心理了,一會兒冷酷無情,一會兒溫柔缱绻,一會兒是風,一會兒是雨,先是狠狠打擊,再喂兩顆甜棗,而這甜棗竟然還是借假月影之手送來,他這是要做什麽?
其實以冰凝的聰慧大緻也想到了她有可能是受到了自家二哥的牽連,不過首先她在内心之中非常抵觸這個結果,被算計被利用的滋味當然是極不好受,而這個算計和利用她的人還是她最愛的人,可想而知她的心中該是有多麽的難過。另外還有兩個因素也幹擾了她的判斷。
此時西北戰事正酣,年大将軍戰績顯赫、軍功卓著,這個時候不正是應該對她格外恩寵以示聖上隆恩,從而更進一步收買年二公子的人心,讓他更加忠心耿耿地爲皇上效力賣命嗎?怎麽皇上會反其道而行之?不得不說,這就是皇上的過人之處,總是未雨綢缪、居安思危,而這也正是間接證明了冰凝的頭腦足夠聰明,但是離皇上的運籌帷幄還是略遜一籌。
另一個幹擾了冰凝正确判斷的因素還在于免行慶賀禮是有淵源的,并不是皇上獨出心裁的發明創造,也就是說,冰凝受到的免禮待遇雖然臉面上難看,但皇上還是有據可循。一個先例就是皇上的養母孝懿皇後被封爲貴妃的時候,先皇免了公主命婦的行慶賀禮,也就是說那一日孝懿皇後的經曆與今日冰凝所經曆的情形完全是一模一樣,同樣是貴妃,同樣被免行慶賀禮。另一個先例則是孝昭皇後被封爲皇後的時候,先皇也是隻讓她接受了貴妃(就是後來的孝懿皇後)的慶賀禮,公主命婦們也被免予行慶賀禮。
讓她覺得自己被免行慶賀禮這件事情本身并不是什麽丢臉的事情,隻是由于被皇上當衆特意提及此事才覺得臉面難看罷了。不過話又說回來,皇上不當衆吩咐,難不成還要專門下發上谕?那也未免太過小題大作了。
基于這兩點認識,在月影一會兒一趟養心殿的過程中,冰凝又深深地自責了一番,責怪自己太過看重名利這些外在的東西,從前的她不是這個樣子,從前的她隻要有了皇上的真心,什麽都不在意的,爲什麽今天卻變得這麽不可理喻了呢?
或許正是由于那個鮮明的對比讓一貫看重臉面的冰凝覺得臉上挂不住了吧。要知道孝昭皇後受封皇後的時候,隻有貴妃一個人行慶賀禮,而同樣身爲皇後的雅思琦與孝昭皇後相比卻是天壤之别,不但接受了冰凝一個人的慶賀禮,所有妃嫔和公主命婦全都向她行了慶賀禮。而她這個貴妃娘娘被免行慶賀禮是有先例可追溯的,但是比起雅思琦來說,差了很多很多,也就是說皇上将所有的愛情與恩寵都給了冰凝,但是将所有的榮耀與光輝都給了雅思琦。
冰凝雖然清高,卻是極好面子,而皇上的舉動又是這麽的深不可測,令她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迷茫之中。另外一個讓冰凝如此在意免行慶賀禮的原因則是皇上,皇上對她情深似海,而她對皇上的愛也是一樣的矢志不渝,然而今天皇上明顯是捧皇後抑貴妃,讓她禁不住地慌了神兒,誤以爲皇上對她變了一顆真心。畢竟從前的她沒有被皇上這麽當衆打過臉,突然間遭遇這麽一回,再是有先例可遵循,也是讓冰凝心慌意亂起來,再也不複平日的鎮定自若,因爲她對皇上的愛有多深,就對他們未來的分手有多傷心,令她不由自主地猜測,這就是他對她恩斷情絕的開始嗎?原來以爲要三年以後秀女入宮的時候才發生的事情,不曾想竟是提前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