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要求人辦事,月影不管無端受了多大的委屈都隻得是将一肚子的苦水強壓下去,再換上一張小心賠上的笑臉。
“婵娟姐姐,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說錯了話,辦錯了事,惹了姐姐您,月影先給您賠個不是了。至于怎麽處罰,您怎麽着都可以,我斷是不會說半個‘不’字。隻是您看,這錯是我犯下的,千萬不要怪到我家主子的頭上,我這也不是走投無路了嘛,才找到您,求到您這裏,還望姐姐您千萬要發發慈悲,大人不計小人過,先幫月影這一回,待我家主子東山再起之時,月影一定好好替您美言,絕不會忘了婵娟姐姐的大恩大德……”
婵娟越聽月影說話越是覺得頭痛,她已經說得這麽明顯了,怎麽月影好像什麽都沒有聽明白似的,她分明是在跟貴妃娘娘過不去,而不是故意難爲月影,那丫頭自己道歉認錯有什麽用?
“月影,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故意裝糊塗?你有什麽錯?又認的哪門子的錯?”
“可是,姐姐您……”
婵娟是皇上身邊的奴才,每日當差都是格外的精心,絲毫不敢有半點馬虎,現在被月影糾纏了這麽半天,怕不是早就要被皇上尋了短處,因而她再是氣憤難平卻也是無心戀戰,隻得打開天窗說亮話,以求盡早回去當差。
“哼,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當初不知道是誰,無中生有、血口噴人,竟然在萬歲爺面前誣陷我狐媚萬歲爺,哼,幸虧萬歲爺神明英武,沒有上了那個狐狸精的當,就連老天爺都長眼了,早早替我報了這一箭之仇……”
“婵娟姐姐,您,您說的話,我怎麽越來越聽不懂了呢?”
月影确實是被婵娟的這番話說得稀裏糊塗,若是沒有前面的一番口舌之争,再加上“狐狸精”三個字,她萬萬不敢相信婵娟口中的“無中生有,血口噴人,誣陷,狐媚萬歲爺”這幾個字指的是她家小姐,現在就算是确信婵娟說的是冰凝,月影也是半天都沒有聽明白那是怎麽一回事兒。
月影沒有聽明白,婵娟卻是以爲月影在裝糊塗,因爲月影畢竟是冰凝的陪嫁大丫頭,按照通過的情形,肯定是貼身服侍、片刻不離,因此冰凝在皇上面前誣陷她的時候,月影怎麽可能不在場呢?說不定還在一旁随聲附和、添油加醋呢。
不過婵娟這一次雖然沒有太過委屈冰凝,但确實是誤會月影了,因爲冰凝與其它主子不同,一般皇上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很少讓月影在跟前服侍,因此婵娟記恨冰凝的這件事情,她是從頭至尾都毫不知情。
被婵娟記恨的這檔子事情說來也不算是冰凝故意在皇上面前陷害婵娟,隻是夫妻兩人話趕話地随口說了起來,頂多算是冰凝無理取鬧跟皇上耍耍小性子,吃吃幹醋罷了,然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皇上好不容易使出了渾身數解将冰凝哄好之後,就開始了自我反省,他笃定萬事都是無風不起浪,或者是奴才私底下嚼主子的舌根傳到了冰凝的耳朵裏,或者是自己說的哪句話辦的哪件事讓冰凝誤會并起了疑心,于是哄好冰凝之後,回了養心殿他就悄悄地開始了徹查。
所謂的徹查無非是兩個方式,一個是他吩咐高無庸私下留意奴才之間的動向,一個是他自己留意婵娟的言談舉止、所作所爲。要說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這話一點兒也不假,跟着皇上久了,他的一舉一動早就深入到了婵娟的骨血之中,一丁點兒的反常都能引發她的警覺,因爲她突然間發現皇上跟她刻意地疏遠起來。平時除了端茶遞水,伺候筆墨紙硯之外,皇上再也不要她近身服侍了,就連從前稀松平常的捶背揉肩淨手打扇這些差事也都統統地換作了高無庸。雖然皇上從來沒有埋怨甚至責備過婵娟一個字,但是婵娟仍是從這些細微的變化中發現了極不尋常的苗頭,那感覺,就好像她得了不治之症,生怕傳染給皇上似的。
既是因爲皇上沒有跟她多說半個字令婵娟無處尋找端倪,也是因爲皇上爲人也很是威嚴,她也不敢跟皇上問半個字,但是整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當差,又被皇上唯恐避之不及,實在是太難受了,極度苦悶快要崩潰之下,她隻好私下尋了個機會問高無庸。
“高公公,我問你個事兒。”
因爲都是近身伺候皇上的奴才,兩個人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關系自然是比其它人要近許多,因此婵娟與他說話根本就不需要小心翼翼,盡管是有事問他,也不需要使銀子或是繞圈子。
“發生什麽事情了?怎麽這麽鄭重其事?”
“真的是大事情,再說了,就是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我要問什麽吧?”
高無庸當然知道婵娟要問他什麽了,這些日子就是因爲生怕被她問起來,弄得他從來不敢單獨與婵娟碰面,然而他們兩人除了吃飯睡覺之外都是圍着皇上當差,單獨碰面的機會簡直就是防不勝防,結果今天就被婵娟抓了一個正着。心虛不已的高公公眼見着躲不掉了,隻好揣着明白裝糊塗,企圖蒙混過關,卻是不想這一關實在是不好蒙混。
“高公公,自從你在萬歲爺身邊當差以來,我們倆個一直忙來忙去,都沒有機會在一起聊聊天,說說心裏話呢。”
“這不是都忙得不可開交嘛,腳丫子都朝了天了,哪兒還有閑功夫聊天啊!”
“今天正好趁着你不當值,萬歲爺又去了年主子那裏,咱們倆就說說心裏話吧。”
婵娟早就打了要從高無庸嘴裏問話的主意,因此這個機會也是她左挑右選算計好的,因此高無庸再是東躲西藏,也終是逃不過婵娟的小算計。按照皇上平時的習慣,到了翊坤宮少說也得呆上半個時辰,有了這半個時辰,婵娟不信從高無庸的嘴裏問不出實情來,就算高無庸不知道情況,多多少少也能探得一些端倪出來。因此現在好不容易将高公公逮了個正着,婵娟根本就不會給他任何脫身的機會和借口,不待他再張口就繼續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其實,從前我跟秦公公一塊伺候萬歲爺的時候,真是跟現在沒法兒比呢。話說那個時候差事可是真的輕松呢,萬歲爺雖然一樣也是不好說話,但也好過現在的提心吊膽,一個不留心就要招惹殺身之禍。可是,現在再是不小心緊張,可是在我看來,也還是喜歡現在,不是因爲進了宮,也不是因此咱家主子成了萬歲爺,而是因爲您。”
“我?”
高無庸最怕婵娟問起皇上爲什麽躲她遠遠的這個問題,可是沒想到婵娟開口說的這些話不是問皇上,而是扯到了他自己的身上,這是怎麽回事兒呢?高無庸以前雖然也是伺候在皇上身邊,但畢竟是替班奴才,遠不如婵娟這個跟在皇上身邊十來年的奴才,因而裏裏外外都透着一股拘謹與小心,自是放不開,現在被婵娟如此一說,心裏登時有些慌張與緊迫。見高無庸不出意料之外地緊張起來,婵娟感覺自己更有把握了。
“當然是您了!要知道,秦公公雖然也很好人,但是特别不好相處,平日裏不管辦什麽差事,我都是心驚膽戰的,生怕辦不好差事,不但要被萬歲爺責怪,還要挨秦公公的罵,可是我越是怕就越是要辦不好差,整天提心吊膽,日子太不好過了。可是自從您在萬歲爺身邊當差之後,我再也沒有這麽害怕過了,雖然差事比從前要多了好多,萬歲爺也還是一如既往地規矩多,可是有高公公您在萬歲爺面前替我說幾句好話,每每總是逢兇化吉,知了您這麽大的情,我也不知道怎麽報答,就隻好燒香拜佛的時候,求菩薩多多保佑您,保佑您事事如意,福多壽高。”
婵娟是個有心計的姑娘,她當然了解高無庸的性子,非但沒有秦順兒那般趾高氣昂,更是極度的謹小慎微,因而沒有什麽弱點能被人抓在手裏,既然沒有弱點,婵娟又怎麽能讓他爲自己說話辦事呢?那就隻能打同情牌了。那就是先把自己裝扮得更弱一些,而男人大多數都有一顆同情的心,更不要說心地善良的高無庸了,婵娟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果然一下子就激發了高無庸心底天然的保護欲,隻覺得眼看着這樣一個柔弱的女人,真是不忍心讓她孤苦伶仃地承受這飛來的橫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