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思琦雖然萬分心疼冰凝,隻是該有的規矩禮數總是不能壞了,于是她隻得是心有不安地對冰凝回了一句:“妹妹多保重”,然後就率先從養心殿退了下去,因爲她要先回到長春宮靜候嫔妃、公主、命婦們向她行慶賀禮。雅思琦退下之後,在典儀官的引導下,冰凝率衆人緩步向長春宮走去。
從養心殿到長春宮,不過幾百米的距離,對于冰凝來講猶如千山萬水般漫長。她既想不能自己哪裏做錯了,招緻皇上如此對待,又不想看到旁人對她或同情或恥笑或冷漠的目光。于是這短短的幾百米對她而言不但路途遙遠曆時也是格外的漫長,她幾乎是耗盡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才勉強支撐着完成了在長春宮的慶賀禮。
當雅思琦接受完畢衆人的道賀徑自退下之後,原本的儀式是冰凝率先離開長春宮前往翊坤宮,留衆人在在長春宮大殿稍事靜候她準備完畢後,再由齊妃淑清率衆人前往翊坤宮向她行慶賀禮。然而剛剛皇上的那一道口喻下發之後則意味着此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就地解散各自回宮了。
雖然是就地解散各自回宮,由于冰凝尊爲貴妃,自然仍是由她率先離開,于是在淑清等人的注視下,冰凝第一個轉身,緩步走向了宮門口,此時的她已經顧不得别人是不是看她的笑話,或者是不是可憐她,現在她一門心思全放在了尋求原因上。
按理說昨天皇上來她這裏的時候一切都還好好的,特别是兩個人重溫了一年前的幸福時光,他看公文,她看閑書,戀戀紅塵,歲月靜好。爲什麽隻一夜之間就風雲突變了呢?昨天這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令皇上做出此等出乎衆人意料之外的決定呢?
從來不曾在宮中處心積慮地安插自己的眼線與耳目,因爲她從來不屑于這種行爲,可是現在的冰凝突然間心生了這個念頭,因爲她太想知道昨天皇上自翊坤宮走了之後到今天早上冊封禮之前,在養心殿都發生了什麽,以緻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也正是此時此刻,冰凝才發覺那句老話說得是太對了,那就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從不曾在皇上的身體邊扶植過自己的心腹,此時想要得到些内幕消息簡直是要比登天還難。
實際上冰凝現有的手中資源也不算少,小武子是她的大管家,不僅曾經是皇上身邊的奴才,而且還頗得皇上的賞識,由他出面尋一些在養心殿當差的舊識應該不算難事。另外,高無庸還是皇上的替班貼身奴才的時候,與冰凝也有一些交情,以她現在貴妃娘娘的身份向高無庸張一回口,想必他也不會太過爲難與她。可是,冰凝思前想後,終是放棄了這些心思,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受罰事小,丢臉事大。她從來都是高傲之人,何時低三下四地求過奴才什麽事情?不要說被皇上知道了,就是她自己都首先過不了自己的這道心理大關。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冰凝依然将臉面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甯可蒙在鼓裏,甯可一輩子都不知道真相,也絕不能去做這種丢臉面的事情。想到這裏,她被皇上那道口喻堵得心口疼了許久的感覺總算是稍稍地松了一下,人不可以有傲氣,卻不可以沒有傲骨,隻要自己行得端做得正,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他的信任,就足夠了。
就這樣想了一路的心事,冰凝終于跨入了翊坤宮的大門。由于今天是冊封禮,翊坤宮從一大清早開始就充滿了濃濃的喜慶氣氛,然而當她回來的時候,因爲皇上的那道口喻已經像長了腿似的傳遍了整個皇宮,所有的奴才們都知道了自家主子遭到了皇上的冷遇,一個個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沒有了半點笑模樣。
湘筠和雪薇是公主,今天的冊封禮從頭至尾都參與其中,原本前幾日典禮官來到翊坤宮事先排演行禮規範的時候,她們就知道了最後一道程序是她們與各宮娘娘和朝廷命婦一起向她們的額娘行慶賀禮,然而随着她們皇阿瑪的一聲令下,這個事先演練了許多次的程序就這樣一下子沒有了。
冰凝是視臉面爲性命之人,兩個小格格雖然沒有她這麽嚴重,但她們畢竟是小孩子,知道看人臉色,知道什麽是好什麽是壞,盡管有雅思琦率先勸慰冰凝堵住了悠悠衆口,但是她們非常清楚,今天她們的額娘受了天大的委屈。其實雪薇還好,一來她在名義上是養在皇後娘娘的宮中,這個貴妃娘娘與她沒有太大的幹系,二來由于偏見她與冰凝在感情一直都不是很親厚。然而湘筠卻不一樣了,她不但正式過繼爲貴妃娘娘的養女,而且冰凝還是她的小姨,另外婉然過世了,十四阿哥又不得勢,因此她不像雪薇那樣有皇後娘娘還有十三府作爲堅強後盾,她隻有冰凝一個人可以相依爲命,因而對于今天冰凝的遭遇心情也最是不能平靜。
待母女三人回了正殿,兩個格格依規矩向她行禮并告退之後,雪薇已經轉身朝門外走去,湘筠卻是停在原地沒有離開半步。
“小姨額娘,您千萬别傷心。”
冰凝萬萬沒有想到湘筠會這麽懂事地來安慰她,心中登時一熱,繼而眼睛也熱了起來。湘筠自從無意間被雪薇說破了婉然故去的消息後,一直對冰凝不冷不熱,盡管皇上親自出面勸慰了她,但是她也隻是解開了已經失去了親生額娘的心結,與冰凝之間的心結并沒有完全解開,兩個人的關系再也沒有回到從前的樣子。冰凝知道小格格是心思重的人,因此她并沒有急于求成,而是将自己的愧疚之情融入到對湘筠的悉心照料之上,希望用自己的一顆真心逐漸感化,不是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嗎?相信小格格是個明辨是非之人,早早晚晚會理解她的良苦用心,不會一輩子跟她鬧别扭。
對于這個“日久”冰凝沒有半分奢望,或許是一年兩年,或許是十年八年,她都不怕,隻要能夠等到湘筠原諒她的那一天,她就萬分知足。然而就在冰凝已經做好了長久打算的情況下,萬萬沒有想到,才過了三四個月的時間,她就得到了湘筠的原諒。此時正是冰凝心情最糟糕的時候,心中最難過的時候,湘筠這一句簡簡單單的“小姨額娘千萬别傷心”宛若天籁之音,又如雪中送炭,溫暖了她的整個心房。
老天爺果然待她不薄,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盡管今天在衆人面前失了那麽大的臉面,但是卻重新赢得了湘筠的女兒心,她怎麽會不激動呢?
“好女兒,放心吧,小姨額娘不會傷心難過的。累了一上午,趕快回去歇息歇息。”
“小姨額娘,您真的沒事?”
“真的,真的沒事,趕快退下吧。”
“那,女兒就先退下了,下午再過來給您請安。”
“好,好。”
湘筠乖巧地退了下去,去追趕雪薇的腳步,冰凝遭受了那麽大的變故都沒有落半滴眼淚,卻是因爲小格格的這句普普通通的關心之語而淚流滿面。那個視她爲最親的人,與她心貼心的湘筠又重新回來了,冰凝不僅重新收獲了純真的母女親情,更重要的是可以告慰婉然的在天之靈,此時的她一顆激動的心仿佛是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似的,簡直是要比皇上收回成命,令妃嫔公主命婦統統前來向她行慶賀禮還要高興,還要欣慰。
月影這大半天來的心情也像是航行在大海中的一條小帆船似的起起伏伏,與冰凝的百思求解不同,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她家小姐受了皇上的冷遇上面。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沒有了處處難爲她的皇太後,沒有了時時與她作對的其它女人,好不容易過了幾天的太平日子,怎麽又被置于刀鋒浪尖之上了呢?難不成她家小姐是一輩子的受苦受難的命?一邊給冰凝卸下重妝褪下禮服,月影一邊暗自打起了小算盤。
“小姐,您累了大半天了,先歇息一下吧。”
“我沒有累什麽,這裏也都收拾完了,我去炕邊坐會兒吧。”
冰凝哪裏還有什麽心思歇息,她隻想靜靜地坐一會兒,平靜一下自己的心情,卻是将月影急得不行,眼見着冰凝就是不去歇息,沒了辦法的她隻好支支吾吾地開了口。
“小姐,要不湛露先在您這裏當差,奴婢想告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