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了許多,令冰凝的心情也非常不好起來,雖然她知道皇上心情不好的罪魁禍首就是她,就是她房間裏這隻被打碎的花瓶,但是她卻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枉她再是聰慧過人,又怎麽可能想得到皇上悄悄在心裏打的那個小算盤将她狠狠地算計了進去呢?正是因爲不知道他的那個算計,被蒙在鼓裏的冰凝才會大抱大攬下來所有的罪過。
“回萬歲爺,您說的這都是什麽呀?什麽老不老,害怕不害怕的?臣妾知錯了,平日裏對福惠都是縱容逆愛太多,小阿哥才會這麽沒有規矩。其實,都不是福惠的錯,小娃娃都是一刻閑不住的,要怪就怪臣妾大意了,以爲小阿哥隻會對顔色鮮豔的物件感興趣,這麽素靜的瓶子定是不會吸引小阿哥的注意,結果沒承想偏偏福惠就還真的稀罕上這個瓶子了,其實臣妾也不想是這個樣子,若是早些知道就不會讓小阿哥爬那個條案了。”
冰凝啰哩啰嗦、颠三倒四甚至是語無論次地說了一大堆,無非就是希望自己的這個主動認錯能夠讓皇上消消氣,讓他不要太過傷感,可是因爲她并不知道皇上難過的真正原因,因此就是說出大天去,也無法真正寬慰得了他的心。
眼看着就要晌午膳了,湘筠和雪薇兩個格格從學堂歸來,按照平常的規矩她們是要來冰凝的房裏先請個安再去用午膳,于是當小格格進屋的時候赫然發現皇上在場,當即兩人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目光,忙不疊地向他行禮請安。
皇上因爲公務繁忙,并不是每天都有時間前來翊坤宮,而且即便過來一般也是傍晚甚至更晚一些時間,因此雪薇自從進宮以來,見到他的機會寥寥無幾。而皇上的心情一直非常不好,此時此刻突然間見到粉妝玉琢的兩個小格格,心情再晃好也不能在小格格的面前表露出來,因此他和冰凝之間的傷感情緒總算是有效地沖淡了一些。
難得與兩個小格格見一次面,又是她們正式前往延嬉宮上學堂以來的頭一回,難得的天倫之樂令皇上當即做出一個決定,午膳就擺在翊坤宮中。還是像上次那樣,冰凝這裏的午膳走走過場地擺在一旁,而衆人實際用的則是從養心殿傳過來的禦膳。這麽熱鬧的場合自是不能少了福惠阿哥,于是時隔四個月之後,一大桌子人再度其樂融融地共進午膳,好不熱鬧,不好溫馨。
用過午膳之後,按照平時的規矩小主子們要去午休,冰凝也歇息,皇上要去辦公,衆人當即就算就此别過,不過,當小格格小阿哥相繼恭恭敬敬地告退之後,冰凝準備服務皇上穿上披風離開的時候,卻不承想他卻開口發話了。
“月影,你重新給朕續一盞新茶來。”
“啊?”
不但是月影,就是冰凝也是大吃一驚:再續一盞新茶?萬歲爺不擺駕回宮養心殿了嗎?
見月影半天沒有動靜,一頭霧水的樣子問也不是續茶也不是的矛盾樣子,他也懶得理會這個笨手笨腳的奴才,就又發出了第二道吩咐。
“高無庸。”
“奴才在呢。”
“你去把新到的奏折給朕拿到這裏來。”
高無庸畢竟是在皇上面前當差的奴才,見過的世面當然是要比月影多很多,因此對于這個吩咐雖然也是滿腹狐疑,但卻立即不折不扣地迅速執行。月影見狀,似乎終于開一些竅,于是追在高無庸的身後趕快退下給皇上續新茶去了。
冰凝當然也是對皇上的反常行爲極爲疑惑,不過見高無庸去取奏折,她似乎也和月影一樣大緻明白了一些什麽,隻是心情由最初的迷惑不解變成了現在的忐忑不安。
“啓禀萬歲爺,您,您是要在這裏看奏折?”
“嗯。”
皇上惜字如金的一個“嗯”字讓冰凝的不安心情又加得了幾分。
“在臣妾這裏看奏折,怕是傳出去要壞了您的名聲呢。”
“朕在這裏看奏折怎麽就是壞了名聲?”
“老祖宗不是說過,後宮不得幹政嘛。”
“朕讓你看奏折了?”
“沒,沒有。”
“你的奴才全是背地裏嚼主子舌根的?”
“不,不,不是的。”
“那你擔心什麽?”
話說到這裏,冰凝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多說什麽了,于是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同時悄悄地挪步到書桌邊,将桌上自己的筆墨紙硯收拾起來,皇上看着冰凝因爲一隻手受傷被包紮上,隻能用另外一隻手忙這些事情,既是心疼也是氣惱。
“湛露是幹什麽的?”
“她不是暫時先去服侍雪薇了嘛。”
自從雪薇格格入宮以來,因爲擔心人生地不熟,雪薇的貼身丫頭不熟悉宮中的環境和規矩鬧出笑話,冰凝就一直讓湛露時不時地去幫把手。因爲冰凝宮中的奴才并不多,專門調出一個人充當雪薇大丫頭的調教師傅不太現實,因此她就讓湛露一人身兼兩職,除了雪薇去學堂和睡覺的時間以外,冰凝一般都打發湛露去格格房裏,将主要的精力用在服侍雪薇身上,通過一年半載的言傳身教怎麽着也能出徒了。
“你的手不想要了是不是?”
“哪裏呀,臣妾都沒用到傷手,再說了,臣妾早些将書案給您拾掇出來,也能盡量不耽擱您的公務不是。”
“明天,朕讓蘇培盛再給你挑兩個丫頭吧。”
突然間毫無先兆地皇上轉移了話題,令冰凝一下愣住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意思,随即又驚慌失措起來。
“不用了,不用了,臣妾這裏有這麽多的奴才,足夠了,足夠了。”
“夠什麽?你這裏養了兩個小格格,可是奴才卻一個都沒有加,當初凝霜和湛露都是用來服侍你的,結果一個一個都變成了小格格的奴才,你這裏還是月影一個人,你不也說了嗎?月影也老大不小的了,該尋個婆家了,當初朕也答應了你,可是左一件事情右一件事情,拖來拖去,又拖了快兩年了,現在看來一時半會兒也還是離不了她,還不趕快給你再添幾個奴才,你這個主子就要當奴才使喚了。”
皇上說話的語氣很不好,滿滿都是似氣話一般,但是冰凝從中還是聽出來他對她的全部關心,擔心她的手傷,擔心她沒有得到最好的服侍,同時也擔心月影的終身大事,他的所有關心她都知道,也非常感動,然而她也有她的擔心。
“回萬歲爺,臣妾當奴才使喚倒不怕,相反,臣妾實在是擔心壞了您的名聲呀。”
“怎麽又是壞了朕了名聲?”
皇上萬分不解,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他的名聲就壞了兩回,他這個皇上當的,這也不能幹,那也不能幹,動不動就要壞了名聲,實在是太窩囊太憋屈了!對于皇上的這個大聲抗議,冰凝隻微微笑了一下就趕快給他解釋起來。
“現在這個時候不是特殊嘛!連官員的俸祿都減半,宮分也減半,可臣妾這裏卻還要添奴才,您說,是不是臣妾要壞了您的名聲了?”
“可是你這裏添了兩個格格呢!添兩個奴才誰能說出什麽來?”
“話雖然是這麽說,不過,嘴長在旁人身上,臣妾管不得,您也管不過來。再說了,真若是引得麻煩,不要說您要有落人口實,就是臣妾這心裏也是不落忍呢。”
“可是朕的女人被當成奴才使喚,朕的心裏也不落忍!”
“臣妾曉得呢。隻是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要不這樣可好,待西北平叛大捷之後,待俸祿和宮分都恢複原樣之後,您再給臣妾添奴才,行不行?”
冰凝理解皇上的關心,知道他對她的關心,而皇上也理解冰凝的苦心,知道她對他的情份,而且冰凝的擔心也是極有道理,另外她也不是一口拒絕了他的好意,隻是時間推後一些罷了,念及此,他才沒有繼續堅持。隻是心中對她的愧疚又添加了一分,以緻他對于明天冊封禮的一些針對冰凝的安排和決定開始産生了動搖,如此知書達禮、善解人意之人非但不能獲得她應有的榮寵,相反還要淪爲他政治手段中的一枚棋子,這讓他怎麽能夠繼續狠得下心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