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7章破碎

皇上雖然是個急性子,但是也沒有這麽一個急法,居然一言不合就惡言相向。冰凝被他突然間狠狠地将了一軍,被噎得死死的,半天都沒有緩過這口氣。雖然心中萬分委屈,但是念在他難得抽時間陪了她大半天的功夫,圓了她就一直以來心心念念的這個踏雪尋梅,因此再是心有不滿也因爲知恩圖報而強壓下心頭的這股憋屈,更是硬生生地擠出一張笑臉,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皇上再是沒有度量也不至于跟她一個陪上笑臉的女人較真不是?

“您,您這說的可全都是氣話不是?妾身平日裏想讨要都不知道怎麽張這個口呢,您八成是妾身肚子裏的蛔蟲吧?怎麽妾身想什麽您都知道?這不,妾身想什麽就有什麽,這才是真真的心想事成呢。”

“此話當真?”

“當然當真了!”

冰凝算是摸透了皇上的脾氣禀性,這個又驕傲又自負之人容不得别人半點拒絕,哪怕隻是一個花瓶,他都會認爲冰凝拒絕的是他的這份心意,而不僅僅是拒絕一隻花瓶,所以才會兩人本來說話說得好好,突然間冒出這麽一句“既然看不上,砸了就是了”的渾話來。冰凝當然知道這隻是他賭氣的話,不但她自己不敢真的砸了這瓶子,就算是他也不願意有朝一日看到她會真的砸了這個瓶子,盡管她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是聽了他的吩咐,但是皇上從來都不是一個講理之人,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從來都是家常便飯。

今天兩個人的西山之行可謂盡善盡美,雖然這個花瓶實在是太貴重了,然而爲了哄得他開心,不再别别扭扭的,冰凝隻好自我貶低成一個貪得無厭的女人,早就觊觎這隻價值連城的花瓶已久的樣子。果然是知皇上冰凝也,經過她這番好言相哄,皇上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一大半,也不再跟她惡言相向了。隻是他實在是太驕傲自滿了,居然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開始向她邀起功來。

“怎麽樣?爺就知道這瓶子最襯這些花兒了。其時還在回來的路上,爺坐在馬車裏看着你懷抱這些花兒的時候就在想,這要什麽樣的瓶子才能容得下這麽嬌豔的花呢?也正是你抱着這些紅梅臘梅的時候,給了爺一個大大的啓發,于是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隻瓶子。其實真就像你一樣,這花兒就好比你的這張小臉,美得不可方物,就必須要素淨的衣衫來襯,真若是大紅大綠的衣裳,反倒是襯得你俗氣起來。”

“哎呀,您說這瓶子就說瓶子吧,怎麽又扯到妾身的身上了?”

冰凝沒有想到,不過就是一隻花瓶,竟能讓皇上連想到她的身上,說得她小臉騰地一下子就紅了起來,他這不是在變相地誇她麽?盡管是真心相愛的兩個人,可是論起說情話,皇上确實不是個中高手,平日裏習慣了他循規守矩、一絲不苟,突然間聽到他洋洋灑灑這麽一大篇贊美之詞,冰凝當然是受寵若驚,繼而臉皮薄得有些挂不住了。

原本皇上隻是就事論事地發表了一通“素淨襯美豔”的論調,卻是沒有想到冰凝的臉會不受控制地這麽紅,現在她的懷中已經沒有了這些紅梅臘梅的映襯,卻是由紅彤彤的勝過胭脂的小臉取而代之,簡直是比那些梅花還要美上不知道多少倍。

“臉紅什麽呢?”

“哪裏紅了?”

“說謊話都不知道提前打個草稿?”

“您,您這是鼓勵妾身跟您說謊話嗎?”

“嗯,要看什麽時候了,你現在說的這個謊話,爺還是很愛聽。”

“啊?”

冰凝越來越覺得有一道危險正迫在眉睫,不過她也僅僅是嗅到了危險的味道,也不敢肯定,于是怔怔地望向他,不敢再說一個字,生怕說錯了,引來不可收拾的結果。皇上怎麽會舍得放過每一個捉弄她的機會呢?

“怎麽?伶牙俐齒也有啞口無言的這一天?平日裏不是能耐着呢?”

面對皇上如此挑釁,冰凝仍是三緘其口,說她慫也好,說她沒能耐也好,反正她全都認了,總比引火上身一發不可收拾要強多了。然而冰凝打的什麽意思皇上豈能不知,她越是想逃避,他越是不能如了她的願,反而還要繼續捉弄她,就好比獵手打到了獵物之後不趕快收網,相反還要再看着獵物垂死掙紮一番才心滿意足似的。

“好啊,看來你真是長本事了,居然學會徐庶那一套,一言不發了?以爲不說話爺就沒了法子治你?”

說着他朝冰凝輕輕一笑,繼而将她拉進自己的懷中,直接就吻上了她那張煞是又可氣又可愛的櫻桃小口。冰凝早就嗅出來了空氣中的危險氣氛,隻是沒想到這麽快自己就慘遭城池失守,實在是懊惱不已。躲也躲了,閃也閃也,話都不敢多說一個字,生怕哪句沒有迎合他的心意就“慘遭毒手”,結果躲來躲去仍是“難逃此劫”。倒不是冰凝矯情,實在是這個時候太令她尴尬,兩個人瘋跑大半天才剛剛從外面回來,水也沒有喝上一口,晚膳更是來不及用就……,這若是被哪個看她不順眼的奴才傳了出去,她可真是沒臉見人了。

不過冰凝再是不情不願,終究是胳膊擰不過大腿,最終的結果隻有乖乖被逼就範,不過,她若是知道以後有朝一日大白天地在朗吟閣被他以邀看雪景爲名做了同樣的事情,也就沒有現在這麽氣恨不過了,至少現在不是大白天,至少這是她在自己的院子裏。

一場情事旖旎醉美,一束梅花靜吐幽香,那一天雖然很快就過去了,但卻因爲踏雪尋梅在她的記憶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那一束梅花雖然在她的悉心呵護之下也隻綻放了十來天的功夫,但是這隻素靜雅緻的汝窯花瓶卻永遠地留在了她的身邊,從雍親王府的怡然居再到紫禁城的翊坤宮,陪伴了她或快樂或憂傷的每一個日子。

這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踏雪尋梅,就像她人生中唯一一次塞外行圍打獵一樣,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此後的歲月裏,要麽兩個人因爲道不同不相爲謀而不能生活在一起,要麽因爲他忙于公務再也沒有了能夠偶爾停一停腳步的時候,那些人生中的第一次們也就永遠地停留在了心間,成爲最後一次。

塞外之行結束了也就結束了,但是踏雪尋梅卻因爲這隻花瓶而留下了永遠的念想,卻不承想最後仍是難逃被砸碎的厄運,隻是這個砸瓶子的人不是她,而是換作了她的小阿哥福惠,從今往後就剩下心中的那一點點可憐的回憶了。

不要說冰凝,就是皇上也忘不了這隻花瓶的來曆,也忘不了他曾經賭氣似的說的那句“既然看不上,砸了就是。”他隻是一時的氣話,誰想到竟是一語成戢。他當然不願意看到這個結局,不管他是迷信也好,還是不信邪也好,總而言之,明天就要舉行冊封典禮了,今天冰凝不但招惹了血光之災,就連他送她的這隻花瓶也徹底地報廢了。這隻瓶子擺在冰凝的房裏已經有好幾年了,卻是不早不晚,恰恰在今天摔了個粉碎,難不成這些都是老天爺的本意,直接預示了明天那場風風光光的冊封禮完全就是憂多于喜?而他這個背地裏的始作俑者不過就是順應了天意而已?

皇上不敢再想下去了,原本那個決定做出之後他就覺得對冰凝格外愧疚,此刻眼見着冰凝的手上破了這麽深這麽大的一個傷口,而他曾經那句晦氣的話又好巧不巧地得到了應驗,這一切實在是太過詭異了,令他不得不相信這世上果真有天地鬼神之說。可是他又不願意就這樣甘心願意受老天爺的擺布,畢竟冰凝是他最愛的女人,這些事情報應到誰的身上不好,爲什麽一定要報應到她的身上呢?難不成年初的時候胡道長在十四貝子府做的那一場捉妖法事并不是空穴來風?

皇上雖然一直是疑心病很重的一個人,可是俗話說關心則亂,當他将這些疑神疑鬼的心思放到冰凝的身上之後,又立即開始了自我否定。不會的,不會的,朕怎麽能夠相信那個胡道長的話呢?那分明是老十四對朕心存怨尤,又沒有本事造反,才會假借胡道長之口栽贓陷害到丫頭身上的,完全就是一派胡言亂語!一定的,一定就是這麽回事兒!朕可切不能上了老十四的當。

好不容易皇上不再糾結這場意外的血光之災了,結果還不待他安撫冰凝幾句,就聽門外又響起了請安的聲音。

“啓禀萬歲爺,啓禀貴妃娘娘,微臣給您請安了。”

不用開門皇上和冰凝就全都聽出來了,門外是太醫院最擅外科的胡太醫急急地趕過來給她診治。皇上思及冰凝的手傷,于是想也沒想就趕快急急忙忙地吩咐道:“胡大人趕快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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