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情不好,衆人的心情當然也跟着極爲低落,此外又是正值俸祿減半、宮分減半之際,因此在戰争的愁雲籠罩之下的雍正二年新春佳節對每一個人來講,不但沒有絲毫的節日喜氣洋洋的熱鬧氣氛,相反與皇上一樣,被西北前線戰事牽動着所有的神經,全都是苦不堪言。
幸好這種狀态沒有持續太長時間,随着正月十五的來臨,年大将軍和嶽鍾琪聯手作戰、所向披靡,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勝利,向皇上奉上一份無法估量的新年大禮,那就是西北平叛取得的階段性勝利。話說羅蔔藏丹津被兩位将軍打得落花流水,城池失守,人員損傷慘重,就連新年都是在東躲西藏中狼狽度過。然而勝利在望之下,年大将軍豈會心慈手軟,不管是年關三十還是大年初一,全軍将士一鼓作氣,誰也沒有停止下來平叛繳匪的步伐,而且是越戰越勇,大有将叛軍趕盡殺絕的士氣。
就在新春佳節行将結束之時,西北平叛也迎來了一場決定性的勝利,而勝利的标志就是一舉端掉了羅蔔藏丹津的老巢,盡管沒有同時一舉抓獲羅蔔藏丹津本人,但是這場勝利完全奠定了西北平叛的勝局,爲皇上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而被年大将軍幾乎成功趕盡殺絕的羅蔔藏丹津不得不率領千餘人的殘兵敗将趁亂連夜向西北方向逃竄。即使已經成功地逃離平叛大軍的圍追堵截,然而俨然已經成爲驚弓之鳥的他片刻都不敢停留,冒着嚴寒,不顧大雪紛飛、糧草匮乏,隻顧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西北方向不停地逃跑,逃跑……,隻花了七天的功夫就一口氣逃到了柴達木河一帶,此地距離西甯将近一千裏地,基本屬于策旺阿拉布坦的勢力範圍之内,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算是稍稍安下了些心。
羅蔔藏丹津的一潰千裏、逃離青海并不能夠給西北平叛畫上一個圓滿的句号,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此人陰險狡詐、心狠手辣,留下他的性命完全就是留下巨大的隐患,皇上當然不想一直留着這個心頭大患成爲随時制約他的利器,因此繼續繳匪成爲西北平叛第二階段最重要的問題。
對于繼續繳匪的問題,不管是年大将軍還是嶽鍾琪都與皇上保持了高度的一緻,都認爲皇上的決定萬分英明,他們舉雙手無條件擁護,但是在如何繼續繳匪的問題上,年羹堯和嶽鍾琪卻出現了難得的意見不合。
年二公子的觀點是冬季作戰,對于遠道而來水土不服的平叛大軍而言實在是利少弊多,此外鑒于羅蔔藏丹津已經逃到千裏之外的柴達木一帶,對于青海構不成半點威脅,又因爲有了策旺阿拉木坦的庇護,平叛難度無形中增加了一倍還不止,因此爲了保險起見,他在給皇上的奏折中提出來,待四月份草木返青之際,平叛大軍也已經養精蓄銳,糧草補給也更加充裕之時,采取四路并進的方式合攻羅蔔藏丹津的新巢,從而一舉殲滅匪首,爲西北平叛畫上一個圓滿的句号。
相反嶽鍾琪卻是另有他的個人見解。嶽鍾琪雖然身爲平叛大軍的二号人物,但也有單獨給皇上遞奏折的權利,因此借着給皇上上疏奏折的機會,單獨闡述了他自己的作戰計劃。
與年大将軍的意見恰恰相反,嶽鍾琪建議抓緊現在這個時間,趁熱打鐵、一鼓作氣,借着春草未生之際,盡管平叛大軍人因馬乏,但是羅蔔藏丹津也是一樣的疲憊之師,而且還是驚弓之鳥,雙方互有勝算,雖然不能大意輕敵,但也不必太過投鼠忌器,就是要在我軍士氣大振、敵軍慌不擇路之時,以精兵五千、良馬萬匹,乘勝追擊,采取趁敵不備遠程奇襲的作戰方案,一舉殲滅。
面對兩份意見完全相左但卻各有道理各有千秋的作戰方案,皇上陷入了沉思之中。平心而論,這兩套方案無論哪一個都沒有十足的勝算把握,但年大将軍體現了穩妥姿态,而嶽鍾琪展現的則是激進作風,完全就看皇上一個人的意見了。
從皇上本身的性情來說,他不是一個貿進之人,相反卻是爲了實現心中的終極目标能夠做到世人難以想像的隐忍,從他韬光養晦避其鋒芒最終繼承大統就可見一斑,若不是他這般時刻心懷小忍則亂大謀的觀念,若不是他這般小心謹慎,也不可能取得今天的這些成就。此外,在叛亂發生之初,若不是爲了長遠利益和顧全大局,以他這般顧忌臉面之人,怎麽可能違心地派出常壽作和談使臣,後又遭遇使臣被扣直接打臉的事情?
盡管隐忍如這般,皇上看到嶽鍾琪這件一鼓作氣、乘勝追擊的奏折之時,從來都是泰山壓頂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他,終于難得地心情激動起來。一方面他實在是太過渴望一場絕對的勝利,渴望用一場華麗的平叛大捷來證明他的能力與實力,證明他不僅僅是一個文治有方的皇帝,還是一個武功卓著的帝王。另一方面,他啓用年二公子完全是形勢所逼之下迫不得已之舉,甚至有忍辱負重、顧全大局的屈辱感。但是嶽鍾琪作爲副将,在這場平叛之戰中不遺餘力地展現了他巨大的個人魅力,不但沒有辜負皇上對他的一片重望,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勝利,而且在西甯解困和郭隆寺之戰中,都表現出來将帥的風采,就是有年二公子珠玉在前,也難掩他的個人光芒。換句話說,從前康熙朝的嶽鍾琪隻是一名熟悉西北西南民族地區事務的普通将領,而通過這場西北平叛,則是他雍正皇帝完完全全地發掘出來這一顆璞玉,而嶽鍾琪也憑借着這一場場硬仗和勝仗的取得,實現了一顆璞玉終于被精雕細琢成爲一顆耀眼美玉的華現轉變,而雕琢這顆美玉的匠人,就是他雍正皇帝,這種伯樂發掘千裏馬的喜悅充斥了他的整個心間。
更難爲可貴的則是嶽鍾琪的政治立場。這位嶽大人從來都不是八黨成員,雖然深受先皇的恩惠,最高官職也隻是四川提督。現在作爲雍正朝的得力幹将,四川提督實在是難以與他如此光芒萬丈的耀眼軍功相提并論,賞賜一個封疆大臣完全是實至名歸,這樣來說,嶽鍾琪這員大将必将成爲皇上忠心耿耿的良臣,即使是少了十四阿哥,少了年二公子,西北事務不至于再是一片混亂、不堪一擊,因爲嶽鍾琪已經借着這場平叛的曆練,順利地成長爲一名可以獨挑大梁的将帥之才。
想到這裏,皇上的激動之情溢于言表,一顆怦怦直跳的心久久不能回複平靜。如果說兩個作戰方案沒有一個是萬無一失,沒有一個能夠做到完全勝算,那麽選擇哪一個都是在賭,在賭那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既然都是一半的概率,何不選擇那個對皇上自己更爲有利的方案呢?
捧高嶽鍾琪的結果是多赢的。一則皇上可以擺脫對年羹堯的依賴,進而成功地擺脫八黨長久以來對他的強勁制約,對八黨的嚴厲沉重打擊再也不用有任何的顧忌;二則有利于嶽鍾琪的迅速崛起,有利于盡快扶植自己的心腹力量,有利于盡快建立起他雍正皇帝的武功建樹。
對于皇上而言是毫無任何懸念地選擇了嶽鍾琪的作戰方案,然而對于文武百官而言,當他們得知皇上采納了嶽鍾琪的建議之後全都是目瞪口呆。因爲所有的人都以爲皇上全站在年二公子的這邊,不僅僅他是皇上的二舅哥,還是皇上欽定的撫遠大将軍,怎麽可能自我否定、自己打臉呢?不過,不管群臣有多麽驚訝,對于皇上的這個決定,朝堂之上立即陷入了兩派紛争,因爲兩個方案沒有一個擁有十足的勝算把握,也沒有一個擁有巨大的瑕疵缺陷,因此毫無意外地,兩個方案都擁有了各自的擁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