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成了蕭何敗也蕭何,林大人雖然落得這個田地,卻是沒有陷入絕境,還有峰回路轉的那一刻,而這個轉機,也完全是拜他自己所賜。
當時出發的時候,由于一時氣憤不過,林全頭腦一熱,下令全軍整裝待發,而全軍整發的動靜着實不小,隻一瞬間,整個軍營駐地腳步聲、傳令聲、持械聲、擦槍聲此起彼伏,如此熱鬧的場景卻是把穩坐中軍大帳的年将軍氣得是一口氣差點兒緩不上來。要知道“打草驚蛇”絕對是兵家大忌,敵方在暗,清軍在明,而且也不了解對方實力如何,這林大人如此大張旗鼓行事,唯恐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簡直是要壞了他的大計了!
年二公子當即是又氣又急,雖然恨不能将林全立刻軍法處置,但是大敵當前,内讧絕對不是明智之舉,既不能自亂了陣腳,也不能眼睜睜地瞧着大好局勢落入賊人之手,情急之下年将軍隻得是再喚過來自己的親兵,多年追随在他身邊的陸福勇,叮囑他即刻帶領一隊人馬,緊随林全身後,見機行事,若有險情,随時解困。
陸福勇是年将軍的心腹之人,當然是看不慣林全那副自高自大的嘴臉,但是大敵當前,他也隻能是放下個人恩怨,先以大局爲重。結果這位陸大人才出了軍營七八裏地的地方就見前面火光沖天、人聲鼎沸,仔細辨别一番又發現,竟然全都匪兵!不用想他都能夠知道,定是林全中了賊人的奸計,身陷囹圄。
匪兵完全沉浸在不費吹灰之力拿下朝廷大将的勝利喜悅之中,根本沒有料到被團團圍住插翅難飛的林全居然還能夠搬來救兵,同樣是大意輕敵之下勝利的果實還沒有來得及嘗一口就被陸福勇帶來的一千精兵來了一個反包圍。
見到救兵從天而降,剛剛還擔心自己小命休矣的林全登時大喜過望,于是即刻指揮手下的三百将士抄家夥操練起來。此時此刻,匪兵們被陸福勇和林全兩隊人馬前後夾擊、左右轉在中間被轉在攻,完全沒有了半點回旋的餘地,直接就是束手就擒、繳械投降。最後兩隊人馬一清點,好家夥,匪兵足足有八百之衆,若不是陸福勇增援,林全今晚定是死無葬身之地。
眼睜睜地看着衆人清點匪兵、收繳槍械,所有的人都是打了勝仗之後的激動異常,唯有林全一個人目光呆滞,仿若心神出竅似的,弄得陸福勇都實在看不下去了。
“喂,我說林大人,你這是怎麽了?難不成是嫌棄愚弟前來增援了?不對吧,愚弟隻是奉命行事,絕對不是前來跟您争搶軍功的,這一仗回頭還算在您的頭上,成不?”
被陸福勇誤會了,林全當然是萬分慚愧,若不是他這位陸賢弟及時趕到,怕不是他現在早已經是屍首異處,死無葬身之地了呢。更令他難堪的是陸福勇把如此直言不諱,讓他這張臉實在是沒有擱沒處放。
“賢弟,爲兄實在是慚愧,若不是你及時趕到,想必現在爲兄連跟你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呢。你莫不是有順風耳千裏眼?這麽快就知道爲兄身陷困境,火速就趕到了?”
“唉,愚弟哪裏有那個本事啊!哪裏比得過大将軍,說起來,救您一命根本就不是愚弟,而是大将軍呢!”
“大将軍?”
“是啊!當然是大将軍了。你前腳領兵出發,後腳大将軍就把愚弟叫進帳子,吩咐愚弟緊随您的身後,若是有險情,随時解困。愚弟真是對大将軍佩服得五體投地,怎麽你前腳出發,後腳就能料事如神,知道你要有險情呢?”
不要說陸福勇不知道爲什麽,就連林全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麽會遇到險情,然而最終獲救卻是活生生的現實,還是年羹堯親自吩咐的結果,這些都是沒有半點虛假。想想自己從前對年二公子得了皇上恩寵憑白無故地就撈了個撫遠大将軍當當一直都是忿恨不平,現在再仔細想想又開始了疑惑:難不成真的是自己錯怪了大将軍也錯怪了當今聖上?
當衆人押解着八百多匪兵凱旋而歸的這一路上,林全不但沒有半點勝利的喜悅,相反整個身心都被一股強烈的後怕情緒所充斥着,驚得他一直到回到駐地的時候,仍是一身一身地出着冷汗,在這寒冬臘月的天氣裏把自己硬生生地給凍了一個透心涼。輕敵、猜忌、将帥不和,這些全都是兵家大忌,然而每一條他都觸犯了,還差點兒因爲自己的這些偏見和不理智行爲白白地搭上一條性命。雖然現在他們是得勝歸來,然而這其中他非但沒有半點軍功,甚至是連可圈可點之處都沒有,反而還要爲陸福勇的軍功湊上一票,成爲别人前進中上的墊腳石,他怎麽就這麽沒臉沒皮呢?
現在不管林全有多麽的懊悔,當務之急還是盡快來到大将軍的帳前複命。
“回禀大将軍,末将得勝歸來。”
“噢?怎麽樣?”
“回大将軍,果然如您所料,西南方向埋伏了匪軍一百多人,正整裝待發,欲行叛亂之舉,末将帶的人少,當即被匪兵一舉包圍,幸好您料事如神,派了陸大人前去接應,末将接到陸大人的增援,士氣大振、實力大增,當即就與陸大人一起裏應外合,打了匪軍一個落花流水,一舉抓獲,一個不剩,一個未逃。”
“好,好,幹得漂亮,明天你好好審審這些匪兵賊子,看看他們與羅蔔藏丹津是一夥的還是自行叛亂。”
“得令!不過,末将還有一事不明,還望大将軍明示。”
“什麽事?”
“您一整晚都在帳中研究軍務,怎麽會知道西南方向有匪患?”
“原來是這事!你難道沒有聽到風聲嗎?”
“末将當然聽到了,這風不是三天兩頭都在刮嗎?有什麽不對嗎?”
“若是一般的風聲,不可能刮一下就停,而剛剛那風聲确确實實是隻刮了一下就停下來了,這說明什麽?”
“說明……”
說明什麽呢?若是他知道說明了什麽,當然是早早就由自己發現了異常,哪裏還用得着等年羹堯發号施令。現在就算他得勝歸來都沒有明白自己爲什麽輕而易舉地旗開得勝,因此對于年将軍的這個反問,他竟是半天都答不上來半個字。
看着林大人面紅耳赤的樣子,年羹堯心中禁不信暗暗好笑:就憑這麽點兒本事,真是不知道怎麽就能做到參将的位子上來,莫不也是行賄捐官的結果?這可是行軍打仗,是将腦袋别在褲腰袋上的差事,不是你請吃飯我請喝酒的過家家!身邊都是這等庸才,年将軍着實是被氣得不輕,然而大敵當前,形勢緊迫,他已經沒有任何選擇用人的餘地。
其實林大人對他的不服不忿,年羹堯早就看在眼裏,記在心中,然而他也清楚,不是他朝林大人大喊一聲“本将軍就是比你有能耐”就能解決問題的,一切都要告實力說話,因此今天這場匪兵送上門來的戰役,他故意點了林大人的将,就是要讓事實來說話,讓林全自己親眼看到與他年大将軍之間的差距。隻是他知道林全驕傲不可一世竟然到了這種程度,不但大張旗鼓地調兵遣将,還隻帶三百官兵前去應戰。幸好他一早就判斷出來賊人少說也有小一千人的規模,立即派了陸福勇前去增援,否則他林全怕不是早就是連個屍首都回不來了。
現在林全接受了應有的教訓,也不再高傲得那麽不可一世了,也知道低眉順眼地跟他這個大将軍回話了,年二公子總算是氣兒順了一些,于是輕輕嗤笑一聲随即給林全答疑解惑。
“隻刮一聲就停下來的必定不是風聲,本将軍猜測應該是飛鳥振翅的聲音。深更半夜,鳥倦歸林,爲什麽還會有那麽多的鳥在振翅?不用想都知道,當然是有人驚了鳥兒。來的路上本将軍就注意到,西南十裏外的地方是一片茂密的樹林,那裏定是有大量栖息的飛鳥,而樹林也正是便于匪兵隐匿埋伏之處,好不容易忍到半夜時分打算動手了,不想卻是驚了飛鳥,給本将軍報信兒來了!”
年羹堯如此輕描淡寫地講述了他在十裏地之外都能夠未蔔先知查得敵情,更是讓眼前的這位林大人冷汗不停地淌,在對年将軍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同時,更是對自己曾經犯下的不可寬恕的錯誤深感内疚之緻,多種複雜的情緒糾纏其中,最後連巴結逢迎的話都想不起來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