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你這宮裏每日炭火至少也要有二十幾斤吧,就算是現在減半了,少說也有十來斤,有這十來斤,這屋子裏不能說像往年那樣溫暖如春,但至少抵禦嚴寒還是不成什麽問題。可是朕實在是想不通呢,你這屋裏怎麽會這麽冷?朕才在這屋裏不過呆了這麽一會兒,就覺得冷得像個冰窯似的,你一天到晚住在這裏,豈不是要凍個透心涼了?居然連火炕都不燒了?你自己的身子什麽樣你不知道嗎?凍壞了可是怎麽辦?朕整日裏忙着一堆的差事沒有功夫過來督着你,你怎麽就這麽不讓朕省心呢?你若是生了病,朕能不牽心挂肺的嗎?這麽大的人了,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還要朕苦口婆心,天天追在你身邊盯着這盯着那?”
皇上這次完全是直奔主題,既沒有給冰凝環顧左右冥思苦想的機會,也不想自己再因爲口出重言而惹了她傷心。不過既然是開了口,天生又是一個喜歡說教之人,因此說着說着,特别是提到了“連火炕都不燒了”的時候,難免動了怨氣,聲音也不由自主地高了起來,怎麽聽着都能從中聽出濃濃的埋怨情緒,不過若不是皇上太過關心、太過心疼冰凝,又怎麽可能這麽動氣呢?正所謂關心則亂。
冰凝自己也承認,皇上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然而她也實在是有自己迫不得已的理由。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如何,也當然知道他這是關心則亂,才忍不住态度有些惡劣罷了,因此冰凝也沒有覺得多委屈,隻是最發愁的是如何把眼前這關挺過去。現在皇上把條條道路都堵得死死的,不說實話是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說實話真的是要掀起一場大風波,想來想去好像也隻有實話實說方爲上策,隻是要講究一下策略方法,免得惹他再大發雷霆。
“回萬歲爺,您說的都對着呢,臣妾也知錯了,回頭這就吩咐奴才趕快把炕給燒熱了,再多點兩個熱火盆子,把屋子燒得暖暖和和的,臣妾身子好好的,您就會安心也放心了。”
“這回頭的事情是你從今往後必須要好好做的,朕會每日過來監督你,不過那都是後話了,朕現在還想問的是這之前,怎麽就弄成這個樣子了?”
“都是臣妾的疏忽,忘記吩咐奴才們了……”
“忘記吩咐奴才了?朕想知道,這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奴才,這種事情竟然還要你這個主子親自吩咐了才去做?難道說這不是他們的本分嗎?”
“回萬歲爺,不是這樣的,是因爲臣妾有特别吩咐,他們才……”
“你還想跟朕打馬虎眼是不是?要不朕現在就把小武子他們喊進來,親自問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不要!不要!”
冰凝一聽皇上要親口詢問齊公公,當即吓得花容失色,一連兩個“不要”脫口而出。由于“不要”兩個字在他們之間是有特殊含義的語彙,因此冰凝才一出口就發現犯了皇上的忌諱,一張小臉瞬間就紅了起來,于是又趕快往回找補,以免又被好事的他給偏了題。
“臣妾自己說就好了,找那些個奴才過來做甚?”
“好,朕就在這裏洗耳恭聽呢。”
“那,那您先讓臣妾起身可好?”
由于自從進了裏間屋之後一直都是冰凝的腰身枕在他的雙腿之上,頭靠在他的臂彎裏,現在要說這個正事怕不是要惹他龍顔大怒,冰凝覺得還是站起身來比較好,否則真擔心他生起氣來一個不注意松了手,遭殃倒黴的隻有她,再者說了,這麽暧昧的姿勢之下,她也實在是不好跟他張這個口。
冰凝打的什麽主意,皇上當然是心知肚明,不過他就算是看出來了她的意圖,卻又偏偏不想讓她如了意。因爲他知道冰凝不像其它女人,别的女人對他是既敬且畏,而冰凝對他獨獨隻有敬沒有畏。這就不好辦了,對别的女人他闆起一副面孔就能讓她們心驚膽戰,同樣的法子在冰凝這裏是完全行不通的,她這樣一個隻吃軟不吃硬的女人,他若是對她好,她定是要加倍報答,他若是對她耍橫,她定是敢跟他不要命,因此對于他闆起面孔聲色俱厲地審問,冰凝根本不吃他這一套。
怎麽辦?其實這倒是也沒有太難的,畢竟皇上是個老謀深算之人,跟什麽人沒有打過交道?就冰凝這麽一個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人,對他而言也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人都是有軟肋的,隻要是拿捏住她的七寸,就定是不會逃出他的手掌心。冰凝最大的軟肋是什麽?臉皮薄!那就好辦了,她越是臉皮薄,他就越是反其道而行之,用他這堅厚無比的厚臉皮跟她好好過過招,看看到底誰能勝得了誰!
“起來幹什麽?就這麽回話吧!”
“啊?”
“啊什麽?難不成你站着回話跟現在這麽躺着回話,說的還不是同樣的話?”
“不是,不是,是一樣的話。”
“那不就成了嘛!既然說的都是一樣的話,那你躺着回話跟站着回話有什麽區别?既然現在已經躺着了,何苦再站起來呢?那不是多此一舉嗎?”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
“這實在是不成體統呢”
冰凝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都快要聽不到了,若不是因爲兩個人的臉頰近在咫尺,就連他都快要聽不到了。
“朕是天子,朕說成體統就成體統,怎麽?你這是打算抗旨不遵嗎?”
“沒,沒有。”
“那就行了,你趕快給朕回話吧。”
冰凝真想說:您的禦容離臣妾實在是太近了!可是不用想她也知道,皇上一定會立即又将她的話堵得死死的:離你近和離你遠,回的話就不一樣嗎?既然回的話是一樣的,離遠離近有什麽幹系?
唉,怎麽說他都是有理,他的臉皮怎麽會這麽厚呢?冰凝哪裏知道皇上對她實行的就是厚臉皮戰術,就是要用他這個厚臉皮逼迫她講實話,講真話。不得不說,皇上實在是個談判高手,更是知己知彼才會百戰不殆,現在薄臉皮的冰凝果然在他的步步緊逼之下無可奈何地落入了他早早布下的天羅地網之中,掙不開也逃不掉。
眼見着冰凝已經成了待宰的羔羊,皇上心中終于踏實多了,于是用一副好整以暇的勝利者姿态居高臨下地俯視躺在自己懷中的獵物,洋洋得意道:“怎麽?還要朕再等多長的功夫?”
皇上的時間要多珍貴有多珍貴,誰都舍不得耽擱,對此冰凝是再清楚不過了,因此當皇上問她還要再等多長的功夫時,吓得她仿佛條件反射似的當即就開了口。
“回萬歲爺,臣妾确實是吩咐小武子,将臣妾房裏的火盆子撤了一些……”
“撤了一些?到底撤了幾個?”
“撤了,撤了四個。”
“好啊你!統共才六個,你一下子就撤了四個?”
皇上一聽說冰凝撤了火盆,因爲是意料之中,所以沒有太激動,然而當他聽到冰凝竟然一口氣撤了四個火盆,當即是又心疼又氣惱,實在沉不住氣了就嗓門大了一些,結果一聲怒吼出聲之後又立即後悔了,本來冰凝就存了不跟他說實話的心思,他若是再這麽一副兇巴巴的樣子,怕不是萬般委屈之下更要跟他謊話連篇了。
“好了,好了,朕不說了,不說了,再也不打擾你了,你趕快好好跟朕如實禀報上來。”
皇上那一聲确實是将冰凝吓了一個心驚肉跳,剛想忍不住委屈地哭一鼻子,又立即被他這個及時的道歉給生生地憋了回去。半天見他不再出聲,心裏總算是踏實了一些,于是又戰戰兢兢地重新開了口。
“這個火炕,火炕沒有燒,因爲臣妾是漢人嘛,不習慣睡這裏,平日裏全都是睡在床上的,另外,大白天的時候,日頭照進來可暖和了,再把火炕燒起來,實在是太不值當了……”
“朕要聽的不是這些!你根本就沒有跟朕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呢!炭火隻是減了一半,可你這屋裏卻減了這麽多的用火之處,你省下的那些炭火都哪裏去了?難不成你下面就要跟朕說,都被你拿去換了銀兩打點奴才,來換取朕的消息了吧?”
“萬歲爺,您這可真真的是冤枉臣妾了!這麽多年了,臣妾是什麽人,您還不知道嗎?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臣妾真是連想一想都會覺得倒胃口,更不要說去做了。再者說了,臣妾真若是差人前去打探您的消息,您能不知道嗎?您若是知道臣妾去打探您的消息,您現在還能來臣妾這裏嗎?怕不是早就被您打入冷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