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不但做了,而且好像還輕車熟路似的一路順順當當地做了下來,沒有半點生澀和不适,怎麽會這樣?難不成自己天生就是一個沒臉沒皮、不知羞恥的女人?然而現在說什麽都晚了,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做了一個遍,而且還全都是無師自通。從前這種事情她隻要是想一想就是面紅耳赤,現在這個沒臉沒皮不知羞恥的女人就這麽大顔不慚地偎在他的懷中,天啊!在他的眼中,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冰清玉潔、志向高遠的冰凝了,而是成爲了與褒姒、妲己那樣别無二緻的禍國秧民的狐狸精,她,她還知道不知道“羞恥”二字是怎麽寫的嗎?
想到這裏,冰凝真是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又恨不能狠狠地打自己幾個耳光。這就是一個蘭心蕙質的大家閨秀的所做所爲?這就是一個尊貴的貴妃娘娘的規矩禮數?簡直是與坊間的青樓女子無異!
都說一心不能二用,更不要說她面對的皇上是什麽人?那可是察顔以色一等一的高手,冰凝即使是一丁點兒的分神都逃不過他的火眼金晴,更不要說這麽大的情緒波動了,早早被他迅速地捕捉到了。
這丫頭又想起什麽來了?做事情這麽不專心,實在是該罰!此時的皇上俨然就是一個捕獵高手,正在心滿意足地享用獵物主動奉上門來的美食,結果才剛剛品嘗到了美妙的滋味,就眼看着這麽好的美食這麽好的美景要被打擾被破壞,心情一下子就變得不好起來。惹了龍顔大怒,處罰是肯定的,隻是該怎麽處罰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獵物呢?
冰凝一門心思都放在了那“羞恥”二字如何寫的上在,卻是忘記了自己面對的是怎麽樣一個目光敏銳的好獵手,才是她腦筋左右轉了幾下就出賣了自己的内心,于是在眨眼之間,上一秒她還像一隻俏皮的小猴子吊在他的脖子上,下一秒就被他攔腰抱起直奔裏間屋靠窗邊的炕上,連那因爲受到驚吓而呼之欲出的“啊”的一聲都被他迅速地捕捉到并吞進了他的肚子裏。
冰凝今天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原本舍下臉面别有用心地給他設下了“美人計”,是想要将他滞留在外間屋,因爲裏間屋存了她一個天大的秘密,然而,她低估了自己的美貌,也高估了皇上的定力,以爲他還會像從前那樣止步在裏間屋的門外。畢竟現在還是先皇與皇太後的大喪期間,這是懸在他頭上的一柄利劍,令他不敢越雷池一步,爲了避免管不住自己,他從來都是自覺地将前來翊坤宮後的所有活動都局限于外間屋。
然而到了現在,不要說冰凝覺得一切都不受自己的控制,所有的事情都逃離了預定的軌道,向無法想像的方向的發展,連皇上自己也是覺得他簡直是要瘋了。對,是瘋了,被她這個小妖精給逼瘋了,被一室的旖旎風情給逼瘋了。此時此刻失去理智的他還沒有想好下一步想要做點什麽,但是将主動送上門的獵物放在裏間屋的炕上慢慢地享用的念頭卻是無比清晰并且強烈地閃現在他的腦海。
被他突然間抱起并且大踏步地朝裏間屋走去,冰凝隻覺得忽然一下子就天旋地轉了起來,還不待她搞清楚自己身處何方的時候,又忽然間天也不旋了地也不轉了,她這是在哪兒呢?
他們當然是進了裏間屋,隻是因爲皇上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以緻于一雙腳仿佛是被釘在了地上,再也挪不動半步。而冰凝費勁心機不惜使出美人計的根本原因也正是在于此,由于皇上到來的太過突然,讓這半個多月來習慣了見不到他的冰凝放松了所有的警惕,同時也是由于事情太多任務太重,趕時趕工的冰凝一連多日都是在争分奪秒,萬分期盼今日能夠大功告成,成就她的一番夙願,了卻壓在她心頭的這樁大事。
老天爺總是要扮演狙擊手的角色,冰凝越是躲着他不想讓他知道,越是害怕他不敢讓他發現,卻越是不能遂了自己的心願,即使是那個釜底抽薪的美人計也不行。
皇上被眼前的這一切驚呆了,就連那個瘋狂的念頭也被一下子遏制住,此時此刻,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就是靠近窗邊的火炕,平日裏收拾得幹幹淨淨、利利落落,一個炕桌,兩盞茶盅,或一本古籍,或一副棋盤,或一盒針線,任冬日暖陽恣意地灑滿她的發梢、指尖,讓他看了總是滿滿的愛憐充盈在心意。
可是現在呢?皇上的一雙眼睛被滿炕鋪天蓋地的各式衣裳所替代,有上衣,有褲子,有外套,有中衣,有棉襖,有單褂,然而不管是什麽樣的衣裳,顔色卻都是灰灰土土的,款式也全都是男衣,這是怎麽回事兒?給他做的衣裳?他是天子,所穿的全都是宮中專門定制的繡有龍紋圖案的衣裳。不要說冰凝從來沒有給他做過衣裳,就算是給他做衣裳,也隻能是局限于帕子香囊等零散配飾物件,從來不會去做整件的衣裳,因爲冰凝不是萬能的,她根本就不會裁剪衣裳,除非是在别人做好的衣裳上面完成繡活。
然而現在裏間屋的炕上堆滿了衣裳,各式各樣的男人的衣裳,再仔細看看他就更加可以肯定,絕對不是做給他的衣裳,因爲這些衣裳的用料很是普通,絕非他這種天子身份的人可以穿到身上的。另外,這些衣裳的大小尺寸也是五花八門,有的大有的小,對他而言,完全就是不合身。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面對堆積如山的這些衣裳,皇上的大腦一下子就短路了,就算他再是心思缜密、頭腦靈活也是想不出來爲什麽會是這番景象。然而他的好奇心實在是太重了,實在是想知道冰凝爲什麽把自己好好的屋子變成了制衣坊,于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還被他抱在懷中的冰凝的臉上。
此時此刻,冰凝的一張嬌俏小臉早就從紅雲萬朵變成了煞白一片,特别是此刻皇上向她投來驚愕萬分的詢問目光,她更是覺得縱有一千句一萬句解釋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實際上她并不是想對他進行隐瞞,畢竟這并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她隻是想萬事成功之後再開口,結果他的不請自來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一下子将所有的不太美好的過程淋漓盡緻地呈現在他的面前,而不是她最期盼的将最後的光鮮成果送給他。
冰凝曾經所有的設想完全不是眼前這個亂七八糟、一塌糊塗的樣子,而是隻要雲淡風輕地向他講述一個結果,因爲她非常清楚,若是被皇上知道了這個事情的過程,特别是現在親眼看到了這個景象,該會多麽的生氣,而她也非常清楚,他的這個生氣完全是因爲心疼她。
此時此刻,冰凝有些害怕了,知道他現在爲了西北戰事忙得焦頭爛額,來到她這裏本是爲了尋得片刻的輕松時光,然而若是被她氣個好歹,豈不是她的罪過了?特别是今天,還是他的生辰日,本來就是爲了讓他開開心心的事情,卻是被這個突然襲擊搞得狼狽不堪,怎麽辦?告訴他還是不告訴他呢?
說實話,他會氣惱她的不愛惜身子,氣惱她的逞強;不說實話,她又怎麽向他解釋眼前的這一切呢?她一個堂堂的貴妃娘娘,屋裏堆積如山的各式各樣的男人的衣裳,什麽樣的謊言能夠自圓其說,讓睿智的皇上都能夠信以爲真?
皇上天生性子急,此刻見冰凝眨着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左轉轉右轉轉,就是一言不發,仿佛就是在存心吊他的胃口,令他猶如被放在煎鍋上炙烤,又如百爪撓心般地難受。
“怎麽?在想什麽花花腸子呢?朕可是要警告你,别存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怪不得你百年不遇地主動魅惑朕,原來是屋裏面有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生怕被朕看到了,治你一個欺君之罪,是不是?”
皇上故意将話說得難聽了一些,因爲他知道,如果不下一些猛藥,依照冰凝的性子,定是不會跟他說實話,而依照她的聰慧,也定是能想出蔽他耳目的法子。他想要聽真話,所以他一定要表現出生氣的樣子,把話說得如此不堪,唯有如此才能逼得冰凝說出事情的真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