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時間羅蔔藏丹津的大力鼓吹和蒙古民衆懷舊情緒迅速占據了支配地位,戰事一觸即發,叛軍勢如破竹,當即猶如星星之火即刻燎原。龐大的追随者中雖然也有爲了金錢利益而投身叛亂之人,但更多的則是爲了恢複建立蒙古帝國的普通民衆。雖說除了青海之外,其它蒙古各部雖然沒有加入叛亂,但是輿論已經呈現一邊倒的态勢,人心極大動搖。
大清帝國自建立之初就是以滿蒙聯盟爲基礎,順治皇帝的生母就是來自蒙古科爾沁大草原的孝莊皇太後,因此無論是先皇還是皇上的身上,都流淌着蒙古人的血液,滿蒙聯盟是大清帝國的根基,假若蒙古脫離出大清帝國的版圖,無異于失去半壁江山,因此身爲一代帝王,他們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然而或許是對蒙古帝國曾經的輝煌和彪悍有所忌憚,也或許是因爲兩個民族同樣彪悍的個性而惺惺相惜,因此在面對蒙古王公貴族的公然挑釁之時,兩代帝王不但出其一緻的高度重視,而且對叛軍所采取策略都是極盡懷柔和安撫,以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正是因爲朝廷的極度寬容與忍讓,才會出現即使像策旺阿拉布坦那樣出爾反爾的叛亂分子,隻要縮起頭來相安無事,就會即刻得到朝廷寬容和諒解的奇怪現象。相反漢人就沒有那麽幸運了,由于漢人是被統治、被征服民族,而且漢人是以文治爲傳統,武力自然是要遜色一籌,因此朝廷對待漢人就沒有那麽客氣了,若是發生反抗和叛亂,則隻會有一個解決方式,那就是無情鎮壓和趕盡殺絕。
先皇是一位以仁慈著稱的君主,因此他對蒙古各部采取懷柔政策并不出乎衆人意料,然而繼位的雍正皇帝絕對不是上可是鐵腕人物,然而在對待蒙古問題上,竟也出人意料地态度軟了許多,完全不似以往那般強勢姿态,這是爲何呢?
這是皇上無奈的選擇。羅蔔藏丹津選擇皇上登基之初、立足未穩大行叛亂之舉,皇上也是因爲自己内憂外患、腹背受敵而不敢在邊疆問題上急攻貿進,雖然他在選人用人方面眼光極爲精準,然而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對于羅蔔藏丹津這樣無得無能又心懷二心的臣子,重用他是朝廷的損失,不重用他就要面對起兵謀反的結局,因此對于皇上來講,不管他重用與否,羅蔔藏丹津注定是他政治生涯中的一個劫數。
現在,由于皇上看透了羅蔔藏丹津的醜惡嘴臉而選擇了棄用,那麽他就要承受由此帶來的後果,隻是沒有料到,此番風雲突變,來得如此快速,如此猛烈,即便是在心理上有所準備,皇上仍是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從他原本的籌謀出發,不過是希望通過晉封察罕丹津達到兩個目的:一方面能夠借此穩定住西北局勢,畢竟一個穩固的邊疆可以令他集中精力對付來自内部的皇權之争,而且從各方面來講,察罕丹津無論人品還是才能都是值得他依賴之人,在部落衆多、宗派林立的青海蒙古各部之間也能夠因其德高望衆而服衆;另一方面,皇上也是希望通過對察罕丹津的施恩,将各部與宗派之間的矛盾和恩怨消化在青海蒙古内部,說得更直白一些,就是察罕丹津的被朝廷重用必然會引起各部的妒忌和不滿,從而加深與察罕丹津的矛盾,蒙古内部的不團結會消耗各自的實力,結果是既消弱了對朝廷形成的隐患,也爲皇上肅清皇權内部鬥争争取了寶貴的時間。
可以說,皇上的運籌帷幄不可謂不深思熟慮,然而結果卻是事與願違,與他的預期偏離了很遠的方向。先是察罕丹津辜負了他的重望,非但沒有以其德高望重的威望震懾住心懷鬼胎的諸王,反而成爲局勢惡化的催化劑,演變出轟轟烈烈的叛亂。再有就是羅蔔藏丹津這股力量,原本一直都是較爲穩定的勢力,皇上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策旺阿拉布坦那個出爾反爾的小人身上,結果卻是羅蔔藏丹津突生變數。由此正應驗了那一句話,不是皇上不夠聰明睿智,而是羅蔔藏丹津太過狡猾、太擅僞裝。
現在剛剛登基的皇上原本就處在皇權鬥争的内憂外患之中,現在又橫生多出了一個匪患!皇位之争隻是滿洲貴族之間的内部權力之争,此時叛軍的出現,将這場皇權之争上升爲領土主權之争,因爲羅蔔藏丹津不是策旺阿拉布坦,他的反叛之舉不僅僅是要給自己争取更多的權力和利益,而是心存了更大的野心,要将青海,甚至是整個蒙古從大清帝國的版圖中分裂出去。
一向以鐵腕著稱的皇上堅決不能容忍這種有損主權領土的反叛行爲!從前對蒙古各部采取懷柔之策,本就是皇上心不甘情不願之舉,不過最終他還是放棄了自己的臉面,而是從顧全大局的角度出發,以小的讓步争取滿蒙民族的大團結,而現在随着反叛的性質變成領土主權之争之後,也徹底地激發了他血液中的狂暴因子,士可忍孰不可忍,于是連夜會商諸臣。
表面上皇上是在會商諸臣,但實際上他并沒有打算聽取群臣的意見,因爲他早已經下定決心,再也不會退讓求和,必須立即還以顔色,以振朝威。
皇上做出正面交鋒的決定實在是被叛軍逼迫所緻,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蒙古從大清版圖上消失,做一個喪權辱國的帝王,那麽就隻有積極應戰這一條出路,哪怕是被戰争拖下水,并最終被拖下皇位,也沒有任何後路可退。
做出積極應戰的決策非常容易,而選擇本方将領則要艱難了許多。在絕大多數朝臣的心目中,十四阿哥是應對這場戰事的不二人選,然而此時十四阿哥還在遵化守皇陵,最爲重要的一點在于十四阿哥與皇上志不同道不合,而十四阿哥又是以平定西北叛亂建立起的軍功和豐碑,若是此次仍由他出任撫遠大将軍,敗了當然不是皇上願意看到的結果,而勝了也一樣不能讓皇上高興起來,完全是除掉一頭叛軍之虎,又給自己養起一頭内亂之虎,這筆買賣隻賠不賺。
目前撫遠大将軍一職虛位以待,十四阿哥回京奔喪之際,前去接替他的延信也僅僅是接管撫遠大将軍信印,全面掌控西北事務,而非正式出任撫遠大将軍一職。延信雖然忠心耿耿,但是能力上的欠缺是不争的事實,此時戰火已經熊熊點燃,延信面臨的是真刀真槍的烽火戰事,而不是和平年代的地方事務管理,延信實在是沒有足夠的能力全面應戰。
爲此皇上實在是太過發愁,十四阿哥堅決不能任用,延信能力欠缺,哪一個能擔此重任呢?皇上心中實際上已經有了一個合适的人選,而且那個也确實是有足夠的能力,但卻不是皇上自己的心腹。真是難啊!
再是艱難也要盡快做出決策,畢竟戰事不等人,叛軍可是不會仁慈地給皇上留出充分思考的時間排兵布陣,爲此隻是一個晚上,皇上在思前想後一番,又反複權衡利弊之後,終于做出一項重要的決定,同時迅速發出一道上谕:“若有調遣軍兵、動用糧饷之處,著邊防辦饷大臣及川陝、雲南督撫提鎮等,俱照年羹堯辦理。”
此道上谕簡單通俗易懂,皇上通過上谕,告誡雲南、貴州、四川等省的地方官員,包括總督在内,都要秉命于年羹堯。這是什麽概念?相當于年二公子憑此成爲淩駕于三省總督之上的特權人物。
雖然說戰争年代特事特辦、不拘一格,但是年羹堯能夠獲此殊榮也是極爲罕見,就是先皇在世的時候,也沒有賦予他這麽大的權力。是皇上格外青睐并倚重他的國舅哥嗎?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