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你這麽看着朕做什麽?”
“回萬歲爺,臣妾以爲,您這麽有學問的人一定會講出什麽更高深的話來,結果,竟然還不如臣妾的王婆賣瓜呢!”
“怎麽?你認爲朕的學問都是假的?”
“臣妾沒有這麽說,隻是,您讀的書确實不少,不過比起臣妾來……”
“當然是比你吃的鹹鹽還要多!”
“那也不一定,您想想啊,一日十二個時辰是永遠也變不了的,那麽您除了讀書以外,小的時候還要習武,大了以後還要盡心當差,還要跟着皇阿瑪學習處理國家大事,算一算一日下來還有幾時辰是在讀書?不過臣妾可就完全不一樣啦,臣妾既不習武也不當差,一心隻讀聖賢書……”
“你别忘了,朕既讀書又習武又當差的時候,你還穿開裆褲呢!”
兩個人本來言來語去正鬥得激烈之際,皇上突如其來這麽一句“你還穿開裆褲呢”,簡直是要将冰凝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地縫當然是找不到,冰凝的一張小臉紅成了大紅綢布,這個鬥嘴當然是無論如何也繼續不下去了。
“不算,不算,您這分明是在使詐嘛!”
“兵不厭詐,你讀的書不是比朕還多嗎?怎麽居然沒有讀到這句?”
這一仗當然是以皇上的不按常理出牌出奇制勝而告終,冰凝雖然輸得心也不服口也不服,但是誰讓她天生一副薄臉皮子呢?被皇上如此取笑,現在就算是他主動求她,冰凝也堅決不會再繼續跟他過招。
兩個人就這樣說一會兒鬧一會兒笑一會兒,一晃眼兩刻鍾都過去了,此刻兩人終于鬥完嘴皮子,必須開始說正事兒了,否則這一晚上又要把時間全都搭進去,而他書桌上擺成小山的奏折還沒有批一個字呢。想到要說的事情,皇上不由得先斂了斂眉,不過與冰凝在一起他從來都不會有任何的壓力,因此雖然是個比較棘手的難題,可他也沒打算弄什麽彎彎繞,直接就奔了主題而去。
“老十三跟朕說,他和弟妹兩人都想把四格格養在你的宮裏。”
皇上說到這裏特意停頓了一下,他不惜将公務擱置在一邊,特意抽出很大一部分時間前來翊坤宮不就是爲了聽一聽冰凝的想法嗎?如果他過早地表明了态度,冰凝再是直言不諱,但是對于這種非原則性的問題,她一定會首先考慮他的感受,隐藏下自己真實的想法,那他這一趟翊坤宮不就白跑了嗎?因此皇上沒有抛出自己打算,而是隻提了一個引子就就此打住了。
冰凝想到了十三阿哥想要将雪薇過繼給皇上的打算,卻是萬萬沒有料到那夫婦兩人會選擇了她作小格格的養母。她和皇上有一點想的是一樣的,那就是雪薇是嫡出,她一個妃子實在是不适合;不過她與皇上又想得有不一樣的地方在于,冰凝是真心實意地覺得自己不夠資格,而皇上隻不過拿這個問題當作擋箭牌以期駁回十三阿哥罷了。
“回萬歲爺,這樣怕是要壞了規矩呢。雪薇是十三弟妹的親生格格,理應養到那拉姐姐的長春宮才是。”
“朕和老十三說過了,他說不在意這些虛名,還說他和弟妹更看重的是你的學問。”
“學問不算什麽了,宮裏會給四格格請專門的師傅呢。”
“師傅當差也是有時有會兒的,總不如你平日裏的言傳身教。”
“就算老十三不看重這些虛名,但是那拉姐姐的臉面還是要顧及的,這樣的話,不是打了姐姐的臉嗎?”
“你的意思是不想養四格格在你這宮裏?”
“回萬歲爺,不是臣妾不想養四格格,而是那拉姐姐可是皇後呢,皇後的臉面有多重要……”
“你意思是說老十三的感受不重要?”
“不是,不是,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可是朕若是駁了老十三,他們夫婦不但臉面上難看,朕的心裏也會難過。畢竟人家是将捧在手心裏的女兒送給朕,舍棄了爲人父母的親情,都說知恩圖報,可就這麽一點小小的請求朕都不能答應,這要讓朕如何面對老十三?”
讓皇上爲難的問題也困擾着冰凝,一邊是禮法規矩,一邊是莫大的恩情,一個是理,一個是情,委實是一道難解的題目。
“要不,這樣可好?從名份上還是将四格格養在長春宮,由那拉姐姐做養母,隻不過每日早晨請安之後傍晚請安之前這段時間可以到臣妾的宮中……”
“也不好!”
“爲什麽?”
“其實朕之所以不想答應老十三,并不是因爲嫡出庶出的事情,而是朕擔心你太過勞累,現在福惠和湘筠已經累得你不行了,若是再加上雪薇,朕真的是擔心你的身子要吃不消,若是給累壞了再病倒了,朕該是有多心疼。”
冰凝被皇上這番樸素無華但情真意切之語深深地打動了,她想到的隻是嫡出還是庶出的問題,而皇上想的卻是她的操心勞累問題,這讓她怎麽可能不感動呢?
“回萬歲爺,臣妾哪裏有您說的那樣弱不禁風呢?再說了,照看一個格格确實是要多花費些精力,但是照看第二個格格不過就是順帶手的事情罷了。”
“你就是嘴硬!以前動不動就病倒的那個人難道不是你嗎?”
“那也和照顧四格格沒有關系吧。”
“等有關系的時候就全晚了!”
皇上這回是真急了,以緻于這句脫口而出的話竟然有些怒吼的口氣在其中。冰凝雖然覺得很委屈,但她也知道他完全是因爲擔心她的身體才會這麽焦急,心中又湧上來濃濃的感激之情。
“萬歲爺您說得也太危言聳聽了,再說了,有了雪薇,兩個格格也正好可以在一起做個伴呢,連書伴讀都省了,要不然臣妾還要費盡腦筋去想這些事情。雖說格格比不上阿哥,但湘筠實在是塊讀書的好材料,臣妾舍不得耽擱了她呢。若是讀書就要正經八百地有個讀書的樣子,有了伴讀書才能讀得更好,這個道理臣妾自是不用多說了。實際上臣妾這些日子也在仔細地琢磨,看看哪家的格格能跟想了好久都不知道選哪家的格格來給湘筠當伴讀好一些。您也知道,除了薩蘇,臣妾也沒有什麽說得上話的妯娌,也就是哈宜乎還能湊和聊上兩句,可是她跟老十七不要說格格了,就是阿哥都沒有一個。”
冰凝說的是實情,當一切步入正軌之後,就面臨着手給湘筠解決找伴讀的問題,沒有雪薇的話就要趕快在皇族之中廣征适齡格格進宮給湘筠當陪讀,有了雪薇解燃眉之急,雖然日後還是需要尋找陪讀,但至少不像現在這樣迫切了,冰凝就有了更多的時間去更仔細地篩選。
今天皇上到翊坤宮來就是爲了解決難題的,結果一個難題還沒有解決又添了一個新的難題。不過也不能說此行毫無收獲,至少雪薇養在哪個宮中皇上已經有了主意,他雖然嘴上沒說,但在心中已經認可了冰凝的那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法,既解決了禮法問題照顧了雅思琦的臉面,又滿足了雪薇求學和薩蘇母女時常見面的需要。雖然說在雅思琦的身邊薩蘇也不是不能經常見到雪薇,隻是那裏畢竟是皇後的寝宮,薩蘇不好意思三天兩頭地打攪,而且從感情上來講,她與冰凝走得更近,相處起來也更輕松更自由。
然而事情到了這裏并沒有皆大歡喜,冰凝的身體狀況不允許過度操勞,況且冰凝剛剛說得也對,要讀書就要有個正經八百的樣子,師傅和伴讀都是必不可少的,由此而來,請師傅就是勢在必行之事,然而皇上那樣獨慣了的人,哪裏會忍受得了有一個外人長年駐在自己的家中,三天兩頭地見面,打攪他和冰凝的二人世界?
皇上到翊坤宮來大部分都是臨時起意、擡腳就走,很少有提前傳話讓她做準備的時候,而去長春宮則正好相反,皇上每次都是派高無庸提前過去傳話,從來沒有搞過一次突然襲擊。其它宮就更别提了,自從确定了後宮女眷的寝宮之後,他隻在搬入的時候,分别前往淑清、惜月、韻音和春枝的寝宮走了一趟,爲每一個女人都送上了喬遷賀喜,除此之外他再也沒有踏過這四個宮一步,公務繁忙是主要原因,沒有上心居其次。由此可見,每個女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遠近親疏立即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