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吧,但願能借您的吉言,我們家爺真能像您說的這樣,往後真因爲能夠天天看得到了紫玉那丫頭,反而心裏頭也就不那麽惦記了。”
“老十三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嗎?所以說,别的我不敢打保票,這一點你還是應該信我的。所以說,老十三那邊暫且這麽放着,有什麽情形先看看再說,反倒是你邊,千萬不能太心急了,不是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嗎?人都是這樣,你越不讓他做什麽,他偏要做什麽,你若是放手讓他去做,或許他也不那麽急着去做了……”
“您的意思是讓我不理會我們家爺,也不理會紫玉,任由着他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薩蘇明顯有些曲解了冰凝的意思,不過隻要她不要輕舉妄動,不因爲她的任性而将十三阿哥主動推向紫玉的懷抱,也算是最好的結局了。因此面對薩蘇半的理解半是糊塗,冰凝并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微微地笑了一下,畢竟感情的事情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呢,怎麽可能是她這個局外人能夠拎得清的?她的任務隻是把道理點出來,個中情形還是由薩蘇自己去體會、去領悟吧。
“他們做什麽不做什麽,我也管不了這麽多,你也管不了,所以,你還是趕快回去吧,好日子可是要好好過,當然了,歹日子也要好好過,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别跟老十三哭也别跟他鬧。”
冰凝苦口婆心地勸薩蘇千萬不要跟十三阿哥哭鬧,免得直接一把就将自己的夫君推到了紫玉的身邊。冰凝的能耐薩蘇還是知道的,皇上是多麽清冷的性子,又是多麽壞的脾氣?人人都敬而遠之,生怕惹惱了他給自己招來殺身這禍,可就是這麽一個不盡人情、不盡寬容的一個人,卻能被冰凝給捂熱乎了,時不時地嘴角都會浮現出笑意,甚至對她的種種逾越之舉不但不說半個不字,反而還露出欣賞的目光。由此可見,冰凝絕對是有真本事之人,她的話當然是金科玉律,唯有言聽計從才是。因此薩蘇沒有再說什麽,而是當即将她的千叮咛萬囑咐全都牢記在心,一路回了府裏。
剛剛見到十三阿哥的時候她确實非常努力地穩定下焦燥不安的心情,平心靜氣地與他說了一陣子的話,可是,樣子隻裝了一半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因爲天性使然,薩蘇既不是沉得住氣的人,也是心裏頭藏不住話的人,十三阿哥才三句兩句就将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全部功力一瞬間就全部瓦解,一通針鋒相對的反駁脫口而出,竟是讓她的夫君簡直是要“刮目相看”,這還是那個天資愚鈍、不擅說辭的那個薩蘇嗎?
此刻眼見着自己反駁他的“相由心生”已經快有一刻鍾的功夫了,十三阿哥竟是一個字也沒有接她的話茬兒,薩蘇心中原本就是一團怒火,現在更是被他這個一字不吭拱得火光沖天。沖動是要付出代價的,誰按不住自己的性子誰就輸了戰役,果然薩蘇率先繃不住勁了,于是脫口而出的幾句話卻是将自己的底牌一點不剩地全都亮了出來。
“年皇嫂爲什麽要妾身接回雪薇?還不是因爲擔心妾身一個人在府裏傷心難過嗎?妾身有自知之明,自己本來就不是模樣出挑,又不會識文斷字,現在又是人老珠黃的,您不待見妾身也能理解,還好,還有雪薇陪着當妾身的開心果,娘兒倆還能說幾句體己的話……”、
薩蘇這幾句話說下來不但她自己禁不住地黯然神傷,連一直理直氣壯的十三阿哥也止不住地内疚連連。皇上沒有猜錯,他的确是對紫玉動了些心思,但是他不是冷情之人,不想因爲紫玉的出現而傷了薩蘇的心,畢竟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不是一個美若天仙的紫玉就能夠輕易地撼動得了的。
不過,以十三阿哥這麽高情商之人是不可能将這番心裏話直接說出來的,那樣的話,他不但不能解開薩蘇的心結,反而會是火上澆油,情勢更加地一發不可收拾。
“那個,你先别難過了,其實你心頭不好受,爺這心裏頭也不舒坦,紫玉,爺不是已經讓她去阿哥學堂當差去了嘛,離你遠遠的,省得你見了她心裏添堵難受。你是爺這府裏的當家主母大福晉,陪爺這麽些年,吃了不少的苦,所有這些爺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除了你鈴蘭姐姐進府最早以外,你可是跟爺時間最長的女人,爺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嗎?剛剛爺說話确實是有點重了,你有些受不了,可是你說的話就輕嗎?爺也是一樣的受不了呢……”
“妾身哪裏有啊?再說了,還不是因爲您嫌棄妾身‘尖酸刻薄’麽?”
薩蘇就是這樣,原本還氣鼓鼓地打算跟十三阿哥大吵一場,就算是鬧個魚死網破也再所不惜,結果他才說了兩句軟話,她就立即敗下陣來,什麽大吵一場呀,什麽魚死網破呀,全都統統地丢掉在腦後面,隻剩下滿臉的不好意思。
見到薩蘇不再硬撐着,十三阿哥當然也是見好就收,本來這件事情他就是心裏發虛,現在看到薩蘇被他一番真情深深打動,自然是懂得盡快轉移注意力,過了初一再說十五。
“好了,好了,爺承認,是爺有錯在先,你那不叫‘尖酸刻薄’,是伶牙俐齒。”
“伶牙俐齒?什麽是伶牙俐齒?”
聞聽薩蘇這句話,十三阿哥當即是頭腦發懵,簡簡單單的“伶牙俐齒”四個字卻是難壞了這位堂堂的總理事務王大臣。這四個字理解起來很輕松,但是真要解釋起來可真是讓他犯了難,就好比讓一個解釋什麽叫“吃飯”一樣,誰都知道“吃飯”是什麽意思,但是真要你用語言去解釋“吃飯”這兩個字又非易事,是說将食物送進肚子的過程,還是說解決不再饑餓的問題?完全是隻能意會不能言傳。
現在這個“伶牙俐齒”正是需要多多意會的一個詞,都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現在十三阿哥可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四個字難倒英雄漢的滋味是什麽了。人稱文武雙全、有勇有謀、英名在外,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十三阿哥竟是被這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四個字難倒了,這若是被傳揚出去,豈不是壞了他的一世英名?此時此刻,他是心發虛、頭發麻、眼發花,搞得他一昏頭漲腦,備受折磨。也正是因爲這個折磨令十三阿哥更是堅定了此前的決定,天資不夠聰穎的女人絕對不能讀書,否則他定是要被活活折磨死了。
十三阿哥正在焦頭料額之際,薩蘇卻是半點都沒有體會到他的困窘,此刻見他半天都沒有回複自己的問題,心中更是納悶兒,禁不住又催問道:“爺啊,剛剛您不是也承認了,不是妾身尖酸刻薄嘛,那跟妾身的牙齒有什麽關系?”
到了這個時候,十三阿哥不僅僅是焦頭爛額,更是哭笑不得,沒錯,剛剛他是說到了牙齒,可是此牙齒非彼牙齒!這個時候他若是跟她說自己被氣得頭暈腦漲,她豈不是又要問他腦袋出什麽問題了?算了,算了,不想這些了,還是好好想想牙齒的問題吧。
“那個,‘伶牙俐齒’不是說你的牙齒怎麽了,而是說你這個人‘能說會道’……”
“噢?能說會道應該是嘴巴能說會道呀,跟牙齒有什麽關系?誰說話用牙齒說話啊?”
十三阿哥被薩蘇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搞得連招架之功都沒有了,剛才還是覺得哭笑不得,現在隻剩下了疲于應付。于是他不得不努力回想當初師傅是怎麽教授他“伶牙俐齒”這四個字的,可是由于時間太過久遠,即便是在腦海中翻了一個底朝天,還是沒能想起來師傅是怎麽跟他解釋說話是用嘴巴而跟牙齒沒有半點關系這個問題。
“好吧,你又赢了,說話是用嘴巴,而不是牙齒。唉,今天爺突然發覺你變得這麽能說會道了,爺真是要被你打敗了,簡直就是巧舌如簧!”
“爺呀,您怎麽又把舌頭牽扯進來了?”
“怎麽?這個你也要懷疑嗎?你到是給爺試試看,若是隻有嘴巴沒有舌頭,你能說得出話來?”
“怎麽會說不出話?”
薩蘇若是較起真來也是非常固執的,然而大多數時候她的較真卻是非常不講道理,現在就是這樣,說話确實用不到牙齒但肯定是要用到舌頭,隻不過她剛剛将十三阿哥打了個大敗而歸,心中難免洋洋得意,心态也跟着輕飄飄起來,于是得意忘形之際就被十三阿哥抓住了把柄,而她當然是既看不到自己的失誤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失敗,因此頑冥不化地堅持自己錯誤的觀點不肯放松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