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無庸實在是搞不清皇上和冰凝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又生怕是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話趕話,并不是皇上本心的意思,因此即使皇上已經明确無誤地吩咐了下來,他仍是遲疑間腳上似安了釘子似地沒有動半點。皇上見高無庸竟然如此辦差不利,當即就惱了。
“你還不趕快去辦差事,還杵在這裏等什麽呢?”
不要說高無庸不知情而目瞪口呆,就是冰凝這個當事人也是驚詫萬分。啊?原來他沒有跟她開玩笑,說的全是真的,真的要将婵娟派到雅思琦那裏,這,事情怎麽會成了這個樣子?這可怎麽辦呢?婵娟可是皇上身邊服侍了有七八年的時間,是除了高無庸以外最爲心腹的奴才,這若是因爲她的原因而被遣走,冰凝的心裏該是有多麽的愧疚啊!于是她想也沒想,立即沖高無庸大聲吩咐了一句:“且慢!高公公。”
高無庸沒有等來皇上的回心轉意,卻是等來了冰凝的一句暫且留人,雖然這個主子不如萬歲爺權高位重,但也是個說話極有份量之人,總算是給了他一個緩沖時間,于是才擡起來的腳後跟又重新落了地。
皇上見高無庸聽冰凝的卻不聽他的吩咐,當即更是黑了臉。剛剛湛露因爲聽了皇上的吩咐而沒有動身,氣得冰凝要自己去找彩霞,現在高無庸聽了冰凝的吩咐,竟然連他這個皇上的話都不聽了,現在的奴才都是怎麽了?都是想要造反嗎?
“怎麽?現在奴才們都不聽自己主子吩咐,全聽别人家主子的?還是說你們翊坤宮奴才膽包天,連朕的奴才都跟着有樣學樣,也想着要造反了?”
高無庸被皇上說了個面紅耳赤,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退下去吧,婵娟定是要平白無故遭了秧,這麽多年來,從還在王府的時候就一直跟婵娟共同服侍皇上,現在這個關鍵時刻,高無庸當然是想盡一切努力挽留婵娟;然而他若是想要救婵娟就隻能繼續留在這裏,而留在這晨的結果明擺着是要害年主子受皇上的斥責。不管是婵娟也好還是冰凝也好,他跟這兩人都是無冤無仇,何苦陷她們于困境呢?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冰凝适時出手給他解了圍。
“回萬歲爺,臣妾還有句話想說呢,如若婵娟走了,您身邊都沒有個可心的人伺候,妾身的罪過豈不是太大了?”
“哼,這不正合了你的意嗎?”
“臣妾确實沒有此意。”
“那就是說朕會錯了意了?朕留婵娟在身邊,你說她年輕貌美,朕不留她在身邊,你又說沒有此意,朕好歹也是一朝天子,豈容你如此出爾反爾?”
冰凝真是要被皇上登峰造極的胡攪蠻纏功夫搞得頭痛欲裂。沒錯,她确實是說過婵娟年輕貌美的話,但那還不是因爲他嫌棄自己這裏又沒有茶水又沒有奴才伺候,她一時氣憤不過才脫口而出的一句氣話嗎?雖然有點兒酸溜溜的味道,但也确實是沒有想要把婵娟怎麽辦的意思,完全是皇上自己曲解了她,然後不管不顧地說他不要婵娟了,現在話趕話的結果竟然變成了是她因爲妒忌那個奴才能夠天天陪在他的身邊,于是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婵娟,要将人家趕盡殺絕似的。這麽大的冤枉冰凝哪裏肯認下了,真若是認下了豈不是要惡名遠揚了?
“回萬歲爺,臣妾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後宮女人罷了,不管臣妾說過或做過什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自己的決定。如果您不想再用婵娟了,那也是您旨意,與臣妾無關。”
好一個與臣妾無關!皇上一聽冰凝如此撇清關系,當即氣得牙根直癢癢,若不是因爲她挑頭說到婵娟,他又何苦難爲那個奴才?
“好,很好,就算是朕自己不想要那個奴才了也無妨,高無庸,你還不趕快去傳朕的吩咐?”
眼見着皇上心意已決,定是要難爲婵娟,而事情确實是由她而起,冰凝也是急了,也顧不得先去喝住高無庸,而是先與皇上理論。
“萬歲爺,婵娟若是走了,您身邊沒個人伺候怎麽能行呢?”
“朕的身邊怎麽會沒有人伺候?月影不是現成的嗎?”
“月影?她馬上都到出宮的年齡了,怕是服侍不了您幾天呢。”
“不是還有湛露嗎?”
“湛露笨手笨腳、呆頭呆腦的,總是辦錯差事,那可是真的能誤了您的大事呢。”
“月影、湛露你舍不得給,别的人你又不放心,你想要讓朕怎麽辦?”
“什麽叫别的人臣妾又不放心呀?您看您這話說的,就好像臣妾像個潑婦似的,這不是明擺着要讓人去誤會嗎?”
由于擔心婵娟的命運,冰凝早已經忘記了嚎啕大哭,漸漸地連小聲抽泣都止住了,口氣也從一開始的态度強硬而不知不覺中換作了現在的嬌柔軟糯。皇上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之人,如若對他用強,他會用更強的手段回擊,如果對他用弱,他就會愈發地心軟。此時就正是這樣,一開始冰凝總是一副冷嘲熱諷的态度,惹得他怒火沖天,一氣之下就什麽也不顧了,直接一嗓子就把高無庸喊了進來,現在看到冰凝因爲擔憂婵娟而不由自主地向他示弱起來,吃軟不吃硬的他登時心情也跟着歡喜許多,當然也是越看冰凝越順眼,越看冰凝越是覺得愛意綿綿。不過還算慶幸,皇上的理智還算是沒有完全逃離大腦,尚有幾絲留存,于是在他剛要擡手撫上她的臉頰的同時也意識到了高無庸的在場實在是有礙觀瞻。
“你還不趕快退下?”
“回萬歲爺,那婵娟?”
“一會兒聽朕的吩咐。”
“奴才遵旨。”
一聽皇上這口氣就說明婵娟的事情有緩兒了,高無庸當然是心花怒放,一句“奴才遵旨”說得是既響亮又輕快。
高無庸退了下去,皇上這才将目光放回到冰凝的身上。
“不哭了?”
“如果婵娟不走的話,臣妾就不哭了。”
“都這個時候了還跟朕講價錢呢?”
“誰讓您說的不要婵娟在您跟前伺候來着?”
“婵娟又不是你的奴才,你整天瞎操什麽心?”
“臣妾當然不是操心婵娟,臣妾隻是擔心您把月影湛露她們給使喚過去。”
知道冰凝是個嘴硬的女人,隻是沒有想到會這麽硬,明明是吃了婵娟的二醋,結果是有膽量吃卻沒有膽量承認,這還是從前那個敢愛敢恨的冰凝嗎?
“剛剛是誰說朕有膽量做沒有膽量承認,現在朕發現竟然是有人賊喊捉賊呢!”
“你從前不是挺聰明的一個人嗎?現在怎麽變得這麽糊塗起來了?朕要是真對婵娟有什麽心思,還用等到現在?”
“現在不是……”
冰凝沒有說出來的那些話皇上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意思。現在正值大喪期間,守喪的那些規矩表面上當然都是遵守的,但實際上是否遵守也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了,特别是大戶人家,仆從衆多,隻要妻妾守好規矩,不要留下口實,不讓外人看了笑話就萬事大吉,至于其它的人守不守規矩,反正誰家都是這麽過來的,全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宮裏的奴才真可以稱得上是要多少有多少,隻是,他卻從來都不是同流合污之人,暗度陳倉的事情他當然清楚得很,卻也鄙夷得很,因爲他從來都是心口如一之人。面對冰凝的胡亂猜忌,他的第一個感覺是欣慰,至少她還是把他放在心上,若是真的有一天對他大度起來,怕不是她的心中早已經沒有了他的位置。
然而這個使小性子的冰凝他又有些小小的受傷、小小的委屈,難道說在她的心目中,他的形象就是這麽的不堪嗎?雖說食色,性也,但是兩個人這麽多年朝夕相處下來,難道說她還不能夠看清他是一個多麽有原則的人,又是一個意志多麽堅定的人?或許是那天晚上他确實是太過情緒沖動,吓到了冰凝,也讓她誤會了他,可是話又說回來,就因爲那晚面對的是她,他也才會情緒失控,因爲他隻是對她有感覺,有沖動,換了别人,不管是國色天香還是妩媚動人,他真的是連看都不會看那個人一眼。
想到這裏,皇上不由地歎了一口氣,有些難過,但又無比堅定地對冰凝開口道:“朕對皇阿瑪、皇額娘的孝心,天地可鑒;朕對你的情份,日月失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