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嬸嬸,十三嬸嬸,您也能同意雪薇姐姐多住幾天嗎?”
知女莫如母,小格格的這點兒心思冰凝豈會看不出來?她剛剛就是不想先由薩蘇開口,生怕她一句拒絕出口就真的是再無回旋餘地了,現在由兩個小格格将話說到這種程度上,薩蘇哪兒能好意思開口拒絕呢?
冰凝再是冰雪聰明也是萬萬想不到,薩蘇哪裏是不會同意,她簡直是巴不得冰凝立即點頭同意,但是十三阿哥的囑咐她也是牢記在心間:不能讓皇兄知道是咱們特意安排的,要讓小格格一點一點地走進皇兄的心裏。薩蘇再是俠義之人,再是頗具俠士風範,到底還是一個久居内宅深院的女人,有十三阿哥在身邊出謀劃策還好,讓她獨擋一面應付這麽這麽艱巨的差事,哪裏是她這個婦道人家能夠勝任的?
幸好,幸好,冰凝讓湘筠先問了雪薇格格,然後她自己又給了充分的暗示,令薩蘇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不着痕迹、順水推舟般地應承下來。不過由于是第一次獨挑大梁,從兩個小格格進屋說起來要留雪薇在宮開始一直到現在,她早已經是緊張得從頭到腳都止不住地顫抖不止,生怕沒能圓滿完成怡親王交待下來的重任。
“這……,這……,是不是太給您添麻煩了?”
“弟妹你這說的這是什麽話呢!怎麽是添麻煩?兩個小格格想要做個伴,我這可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情,怎麽還能是添麻煩?别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在這宮裏,湘筠有多孤單,除了我這個老婆子就是福惠那個才會走路的小弟弟,連個跟她年齡相仿的奴才都沒有,也就凝霜,還比她大着六七歲呢。所以雪薇格格若是能留下來,兩個小格格做幾天的伴,你說是不是天上掉餡餅呢?不過……”
一說到這個“不過”,冰凝當即有些懊惱自己太過粗心,光顧着怎麽讨湘筠的歡心了,卻是忽略了薩蘇這個當額娘的心情,雪薇年紀小,還是貪玩的年齡,還有湘筠做伴,自是玩得不亦樂乎,樂不思蜀,而薩蘇就不一樣了,都說母女聯心,平常雪薇在府裏陪伴她習慣了,突然間剩她一個人,心裏頭一定會不好受了吧?唉,剛才怎麽考慮這麽不周全呢?
薩蘇因爲一心想成全此事,睜見着事情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怎麽冰凝又“不過”了起來?
“皇嫂,您想說什麽?”
“唉,我是想說,剛剛急糊塗了,居然忘記先問問你,若是雪薇留在宮裏幾天,你可是要有些日子見不到雪薇了,不會思女心切舍不得吧?”
一聽是這麽一個“不過”,薩蘇心裏完全踏實了下來,因爲生怕冰凝爲了顧及她的心情和感受而反悔變卦,吓得她趕快連連表态。
“哪裏,哪裏,能夠在您這裏享福,那可是雪薇這丫頭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份呢,我這個當額娘的怎麽好攔着拉着?那豈不是要擋了小格格的福運?”
“真的?你真的是這麽想的?”
“那當然了!不但小格格,我也想沾一沾這福氣兒呢!好了,皇嫂,那就這麽說定了,讓雪薇格格先在您這裏讨擾幾天……”
薩蘇擔心冰凝反悔變卦,冰凝還擔心薩蘇反悔生變呢,一聽十三弟妹明确同意,當即是也是趕快表态。
“什麽讨擾不計擾的,我這可是巴不得呢,那咱們就這麽定了,雪薇先在我這裏住些日子,什麽時候小格格住膩煩了,我就立即給你送回府裏去,絕不會強留的。”
兩人一旦說定下來,都是大大地呼了一口氣,原本兩個格格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日頭偏西了,現在又經過這一番商議,早就到了晚膳的時間,冰凝當然是要留十三弟妹用了晚膳再走,以盡地主之誼,可薩蘇無論如何也是不肯點頭同意,既是擔心讨擾了貴妃娘娘,也是擔心自己因爲舍不得而臨時反悔鬧出亂子,既然答應了十三阿哥,她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那就索性再狠心一些,雖然自己的心痛得緊緊地縮成一團,但是誰讓她是一個好女人,想要萬全自家爺,就是她那不曾謀面的婆婆,想必也是會感激她的吧。
眼見着薩蘇去意堅決,冰凝再是因爲照顧不周而覺得不好意思卻也是無可奈何,隻好不再堅持,任由薩蘇餓着肚子離開了翊坤宮。
好不容易離開了冰凝的視線,好不容易出了皇宮,終于坐上了自家的馬車,薩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雙手捂上臉龐,淚水瞬間濕透了絹帕,又順着指縫不停地流淌,開始還是隐隐啜泣,到後來竟是嚎啕大哭起來。其實剛剛在宮裏說得好好的,隻是暫住幾日,陪陪湘筠格格,但她仍是不停地哭啊哭啊,因爲她知道最終的結局是什麽,一想到那個結局,她怎麽能夠平心靜氣地面對這一切呢?
回到了怡親王府,薩蘇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一頭紮進了自己的房裏,再也沒有出來。奴才們因爲不知原委,當然是不知道怎麽去勸,隻能是任由她哭個痛快。十三阿哥知道她今天向宮裏遞了牌子,下午的時候他一直在不遠的養心殿,和皇上一起商議事情,期間自家奴才也悄悄地過去遞了個話,知道雪薇格格今天留在了貴妃娘娘的宮裏。這是他報恩計劃的第一步,成功地啓動了,雖然沒有薩蘇那樣痛不欲生,但也是怅然若失了好一陣子,特别是面對眼前的皇上,想像着有朝一日雪薇要喊他的皇兄一聲“皇阿瑪”,他的心中既登時覺得像是被割了一刀似的,然而再想想皇上對他、對他的額娘給予的那麽多幾生幾世也報答不完的恩情,他就不由自主地将手撫上了剛剛還覺得非常受傷的胸膛,登時又不覺得那麽的疼了。
翊坤宮中。
薩蘇前腳剛剛退下,徐嬷嬷後腳就帶着福惠阿哥來到了冰凝的房間。
“給主子請安。小主子一下午都一直鬧着不肯歇息,奴才也不敢帶他過來跟您請安,生怕他玩得太高興了,晚上更是不肯睡了。”
“我說這一下午怎麽都不見小主子呢,還以爲一直睡到現在都沒有起呢,剛剛怡親王大福晉過來了,本來還說好幾天沒有見到福惠阿哥心裏頭想得緊呢,後來又怕打擾了他歇息,就沒有讓月影去喊你,誰知道小阿哥竟然沒有睡下!”
面對冰凝似是自言自語的這番話,徐嬷嬷心裏頭很是忐忑,她當然知道十三大福晉跟自家主子的關系有多好,這若是耽擱了大福晉看望小主子,她這罪過可是輕不了。不過冰凝可是沒有在意徐嬷嬷在想什麽,她一門心思全都在小阿哥的身上。
“福惠阿哥,額娘問你,這一下午既不好好歇息,也不給過來給十三嬸嬸請安,你今天的表現怎麽這麽不好?這麽不給十三嬸嬸面子,實在是太不應該了,十三院嬸嬸給您帶來了好玩意兒呢。”
“兒子給額娘請安,十三嬸嬸帶了什麽好玩意兒來?”
福惠一見他額娘開始教訓他了,生怕薩蘇帶來的好玩意兒又被她藏了起來不給他,于是趕快小嘴甜甜地先給自己額娘請安,以免惹了她生氣,隻是第二句就洩露了他心裏的那點兒小秘密。冰凝哪裏是真的生小福惠的氣,她喜歡還來不及呢,隻是她也知道,寵溺過度就會令小阿哥漸漸養成驕橫跋扈的性子,這可不是愛他而是害他,因此她不得不把這份喜歡生生地放進了肚子裏,嘴上一副堅決不能饒了小阿哥的口氣。
“就知道惦記着玩,學規矩的時候怎麽不見你這麽有心呢?再說了,每次你給額娘請安都是規規矩矩,有模有樣,怎麽一到了給你皇阿瑪請安的時候,就再也見不到你這麽規矩過?你是存心跟額娘做對是不是?”
冰凝拿福惠阿哥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每次給他的皇阿瑪請安,總是要搞出一些小“事故”來,不是踩了袍子絆了腳,就是口齒不清說錯了字,搞得冰凝臉面總是無光,久而久之她就認定了這小家夥就是自己的克星,專門讓自己在皇上面前出醜,存心給自己拆台。都說子不教、父之過,到了冰凝這裏,就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子不教、母之過”,她總是理所當然地認爲小阿哥的任何錯誤過失,都是好自己沒有教育好的結果,因此總是一廂情願地将福惠的任何一個,哪怕是小小的失誤都要主動地攬在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