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作爲皇上最爲親厚的兄弟,最心腹的臣子,不僅僅是政治觀點相同,更重要的是兩個人在心靈的默契相通,在旁人看來,此時的皇上正可謂春風得意馬蹄疾,然而也隻有他才最爲深刻地理解此刻皇上此時的心情,也最爲清楚地知道此時的皇上對于這個階段性勝利,雖然是充滿了勝利感和成就感,但同時更多的則是滿目悲涼,滿心創傷。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不管是三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也不管是十三、十六、十七幾位這幾位志同道合的阿哥,甚至是因爲年齡或是身份的隔閡,與他們感情很是疏遠的大阿哥、二阿哥,再是爲了皇位争個你死我活,然而無論誰也改變不了他們自幼一同讀書、考試,一同行圍、打獵,在成長的青蔥歲月中結下的最純潔、最質樸的兄弟情,就算是脾氣禀性各異,志向追求不同,但他們是親兄弟,打碎骨頭連着筋,感情不是說沒有就沒有的。然而自從皇上登基就開始了血脈親情的第一次割斷,前些日子遵化之行對異己的沉重打壓則是吹響了兄弟間徹底恩斷義絕的号角。盡管他這麽做,既是實屬無奈,也是迫不得已,更是無可非厚,因爲如果換作其它的兄弟繼位,也許情況還會更糟糕,然而人的感情卻不是一柄利劍,隻要揮舞一下就能夠斬斷所有的情愫。
正因爲十三阿哥能夠從内心深入最爲理解他的皇兄,因此他才更想替皇上做些什麽,讓皇上心中的痛苦、傷心、難過能夠有效地緩解一下。政治鬥争是殘酷的,可是人間親情也是不可缺少的,既然三位兄弟的遭遇不可避免、無法改變,那麽,他十三阿哥可以盡自己的最大努力,将這個結果對皇上造成的心理傷痛盡可能地降到最低點。
其實十三阿哥有這種想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而是從皇上繼位之初經曆了與十四阿哥那一場君臣之争開始,深受親情重創的皇将心中的落寞之情全部寫在了臉上,怡親王看在眼中、疼在心裏,于是每每總是不動聲色地在皇上的身邊盡一份綿薄之力,竭盡所能地修補兄弟親情的缺失。然而隻是這樣做,他仍是覺得身爲一個好兄弟尚未能夠傾其所有地向他的皇兄表達足夠的關心與呵斥,就像皇上從前對他那樣,不計得失不計一切地對他的關愛之舉。
怎樣才能夠獻上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幫到皇上也讓自己盡快報恩呢?大半年的時間過去了,他一直在惦記着這件事情,想了很久,也權衡了許久,終于在他腦海中有了一個雛型的想法,此時正逢三、八、十四這幾位兄弟在遵化被打壓的事情發生,皇上的心情也由此而跌入低谷,從而最終促使他下定了決心來辦這件事情。
這一天,朝堂上的事情不是很多,皇上後面商議的事情都沒有要求怡親王作陪,因此極其罕見地怡親王早早就沒了宮裏的差事,而他也是早早就等着這一天的到來呢,于是借着這個難得的清閑,十三阿哥特意推掉了同僚之間的應酬安排,早早地打道回了府裏,進了府門之後也沒有安排人傳話就徑直接來到薩蘇的院子。
薩蘇既是怡親王府的當家主母,又是十三阿哥最爲寵愛的女人,在這府裏的地位無人能及,現在她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自家爺再也不是那個無官無爵見人矮三分的光頭阿哥,而且是一步登天成了皇上最心腹的臣子,十三府也鳥槍換炮瞬間變成了親王府,還是鐵帽子親王府,薩蘇再不是個勢力女人,但是這一夜之間的變化仍是令她心中起了小小的波瀾。特别是随着十三阿哥的權高位重,朝中需要他通融的人多之又多,一些人見從怡親王這裏走不通路子就開始動了旁門佐道的歪心思,讓自己的妻妾出面找到怡親王妃這裏走曲線道路。于是以往門前冷落鞍馬稀的十三大福晉院子一時間成了京城炙手可熱的地方,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怡親王一顆心全都撲在了皇上身上,哪裏有閑功夫理會自己府裏的事情,今天這個破天荒的早歸終于讓他大開眼界,這才知道自己的後院竟然是一幅如此繁忙的景象,人來人往、雲鬓香腮,簡直是比皇上的三宮六院還要熱鬧。雖然以前薩蘇也曾經跟他如實禀報過,今天這個貝勒府大福晉明天那個郡王府小福晉過來找她,明裏暗裏讨要恩惠的事情,但是今天親眼所見還着實是讓怡親王大開了眼界,萬萬沒有料到,古人雲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這麽真實地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想當初自己落魄的時候,爲一點點小事情都要求爺爺告奶奶,薩蘇也跟着他沒少遭人白眼和恥笑,現在風水輪流轉,也有薩蘇眨間之間就變成了京城最爲炙手可熱的香饽饽,真是比那皇後娘娘還要威風,畢竟皇宮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得去的,也就隻有他們這些皇親國戚才敢往裏面遞牌子,其它閑雜人等除非宮裏有話,否則就是借她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主動上前示好,更不要說意圖讨要什麽額外恩典了。
終于親眼見識了傳聞中自家後院的繁忙景象,怡親王隻是苦笑着無奈搖了搖頭,雖然他是一家之主,雖然這些人的真正目的是要通過薩蘇向他讨得額外好處,但後院畢竟是各府的女眷,他一個大男人無論如何也是要避諱一下的,隻是好不容易尋得功夫希望早些回府與薩蘇商議事情的計劃隻能是泡了湯,卻也是别無它法,隻得悻悻地轉身去了自己的書院。
薩蘇也是沒有料到十三阿哥會這麽早地回府裏,要知道自從皇上登基以來,怡親王忙得腳不沾地,她這個大福晉想要見自家爺一面都是難上加難,不是深更半夜才回來,就是好不容易回來了又醉得不省人事,害得她想商量個事情也尋不到個人,隻得是大事小事都通過書院的奴才來傳。就在薩蘇已經絕望,以爲這輩子就别想再回到從前那種好日子的時候,突然間福從天降,自家爺居然在日頭才剛剛偏西一點兒的時候就回來府裏,回到她的身邊。此時的薩蘇不知道有多麽的後悔,早知道就不同意端親王府的大福晉今日來她這裏登門拜訪了。
然而再是後悔,再是急切地想要将端親王妃早早打發走人了事,一些必要的過場還是要走的。薩蘇心急如焚,而那端親王妃也是端親王府的大福晉,什麽風浪沒有見識過?更何況心直口快的薩蘇都快要将所有的心裏話全寫在一張臉上了,既然已經把事情說清楚了,再坐下去也隻是聊閑天、拉關系了,于是她很有眼力勁兒地主動提出告辭。此舉當然是正合薩蘇的本意,于是歡天喜地地起身送客。待端親王妃消失在視線之後,薩蘇這才火急火燎地選了另外一條小道抄近路趕到了書院,本就是一路急行嬌喘連連,又因爲擔心端親王妃在座而誤了自家爺的事情,忐忑不安到了極點,薩蘇這顆心即使是進了大書房仍是咚咚咚地狂跳不止。
“給爺請安。”
“趕快起來,剛剛忙前忙後地累壞了身子,再說了到爺這裏來還立什麽規矩?”
啊?薩蘇萬沒有料到十三阿哥會像個沒事兒人似地跟她說閑話!他整日裏忙得腳不沾地,有時候一連好幾天都夜宿宮中,今天如此反常地早早回府,又直接來找她,定是有什麽十萬火急的大事情要跟她交待,可是她怎麽看都看不出來她家爺的臉色有半點焦急之情,難道說她猜錯了?他就是今天偶爾得了空閑才早些回府罷了。果真如此嗎?薩蘇心裏也是沒有底,雖然十三阿哥沒有責備她的意思,但是該有的禮數她還是不想忽略,現如今十三府一夜之間升格爲紅牆綠瓦的親王府,她也眨眼之間晉級爲怡親王妃,從一個沒有任何規矩的小門小府成爲一時顯赫的親王府,光是奴才的調教都是大費周章,她這個王府一家主母怎麽可能帶頭沒了規矩呢?
“爺可真是說笑了,比起爺來,妾身這點兒事兒還能算是什麽累壞了身子?這規矩若是立不好,怕不是要被您休回娘家去了呢。”
“你這腦子裏整天都想着些什麽呢!你是爺明媒正娶的大福晉,誰敢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