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晌午的時候,當皇上聽到來自遵化的八百裏加急禀報,得知因爲沒有信印,李如柏将吳喜、朱蘭太和十四阿哥統統扣留在皇陵之後,當即又是焦急、又是懊悔。此時皇太後已經過世,正等着十四阿哥速速回京奔喪呢,哪裏料到竟是因爲出行之前太于匆忙而忘記留了信印。
皇上一向都是辦事公平、賞罰分明之人,雖然十四阿阿哥被耽擱了行程,但是這個責任絕對不能夠由李如柏承擔,相反,有如此忠心耿耿、秉公執法、認印不認人的奴才,他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舍得懲處他呢?相反倒是吳喜,明明知道這是口谕,臨行之前就應該前來養心殿請領信印,然而或許是走得太過匆忙,或許是自以爲與李如柏是鐵哥們,憑他吳喜這張臉就足夠了,才會心存僥幸,犯下如此大錯。幸虧有李如柏鐵面無私,幸虧隻是宣十四貝子進京,真若是兩軍戰鬥之間發生這種事情,豈不是要贻誤了軍機?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
對吳喜有多憤恨就對李如柏有多欣賞!從前李如柏在監視十四阿哥在皇陵的一舉一動方面就是甚得他心,然而或多或少皇上總是覺得這個奴才把心思全都放在了溜須拍馬上面,不一定能有多少真材實學,這一回與吳喜之間的一場較量中脫穎而出,終于憑借這個不徇私情在皇上面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即刻用這個升官發财一并獎賞了這個奴才。
有賞就有罰,畢竟這次事故雖然是個意外,但也要有人承擔責任,至于承擔責任之人非吳喜莫屬,按照皇上一貫的風格,吳喜的這個罰是斷斷免不了的,不過考慮到他還要肩負着監督十四阿哥回京的重任,若是即刻受罰,或許會令他懷恨在心,繼而促成他臨陣倒戈與十四阿哥狼狽爲奸的可能,本着穩妥起見的原則,皇上決定暫且放他一馬。
實際上對于李如柏的升官賞銀不必要這麽快就做出,不過既然不能當場對吳喜實施懲戒,那就當場對李如柏實施嘉獎好了,是非功過立見高低,想來這個巴掌打在吳喜的臉上也算是不輕的了。
皇上兩道聖旨,先是給吳喜平反昭雪,後是給李如柏升官賞銀,兩個人是誰也沒有吃了什麽虧,算是皆大歡喜。對于這個結果,十四阿哥并不滿意,畢竟前天連夜折騰一次,又耽擱了一天兩夜,而且皇上在第二次傳旨令他進京的時候仍是沒有說明原因,讓他心中很是忐忑,因此在傳旨奴才宣讀完聖旨之後,即刻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急急地詢問京城的情況。
“陳三兒,爺問你,這一回進宮,皇太後可好?”
陳三确實是進了皇宮,而且因爲皇太後已經過世,不要說整個皇宮,就是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了白茫茫之中,可是這陳三作爲李如柏的心腹,當然也是頭腦機靈之人,想來前天吳喜過來傳旨的時候都沒有說出個子醜寅卯來,他陳三能有多大膽子敢趟這個渾水?若是讓十四爺知道就是因爲他們李大人的秉公執法而令他沒能見到皇太後最後一面,怕不是他一句話還沒有出口李如柏就要被十四阿哥一劍刺死。因此面對十四阿哥的詢問,陳三支支吾吾起來。
“回十四爺,奴才這回确實是進了宮,不過,奴才連當面向萬歲爺禀報的機會都沒有,都是托蘇大總管給萬歲爺傳的口信,皇太後身居後宮,奴才就更不可能……”
陳三說的是實情,他一個小小的奴才如果不是主動私下探聽,怎麽可能得到皇太後的情況呢?而身爲奴才不得私下打探主子情況可是天律,又是當着他十四阿哥的面,如果把皇太後的消息告訴他,豈不是直接做實了這個奴才作奸犯科的鐵證?
陳三這裏得不到半點消息,李如柏那裏耀武揚威好不得意,十四阿哥無奈,隻得是心情沉重地與吳喜和朱蘭太一行再次以八百裏加急的速度重新踏上了進京的道路。
一路上十四阿哥簡直就是心急如焚,而吳喜從京城出發前皇太後還在病重之中,剛剛陳三的回複他也聽到了,以爲以太醫們的妙手回春應該沒有大礙,見十四阿哥心事重重、情緒低落的樣子于心不忍,就趕快好生安慰他。
“十四爺,微臣出發之前皇太後隻是身染微恙,雖然被李如柏那個奴才耽擱了些時辰,不過才一天兩夜的功夫,依微臣的判斷,皇太後吉人自有天象,斷不會有什麽大礙,您千萬不要整日裏愁眉不展,該吃還是要吃,該喝還是要喝,又是這大暑熱的天氣,招了病氣可就實在是不值當了,回了京城,皇太後還指望您多在面前盡孝呢。”
“吳大人說的是,隻是,爺實在是有點兒放心不下,如果皇太後隻是身染微恙,萬歲爺怎麽可能同意爺回京呢?又或者是以此爲借口,動了旁的心思?”
吳喜是皇上的心腹,十四阿哥不是不知道,可是他的心情實在是太糟糕了,身邊又沒個說話的人,現在吳喜主動搭讪自然是令他一時沒有把持住洩露了心中的秘密,對此話一出口他又是萬分的懊悔,生生地将那句“真若是皇太後身染微恙也定是他這個皇帝兒子氣的”咽進了肚子裏。
盡管十四阿哥咽回了這句話,不過那個“動了旁的心思”還是讓吳喜聽出耿弦外之音,因此再也不敢多嘴多舌,更是不敢說皇太後是因爲跟皇上鬧絕食鬥争才引發的病症,然而十四阿哥開了口他又不能裝聽不到,于是隻得是敷衍兩句。
“十四爺也是知道,這大暑熱的天氣,就算是常人也是難捱,更何況皇太後那麽高壽之人,想必是天熱引發了飲食不調,胃腸不适,還望十四爺不要胡思亂想,速速回京便是。”
自此一行人無話,隻是快馬加鞭,急速前進。
皇太後三天之前就過世了,舉國大喪的消息自然是自皇宮到京城,自京城到京畿,再自京畿由内而外地向四面八方傳播開去。而吳喜一行是從遵化進京,路線是由外而内進發,因此雖然疑慮重重,但是十四阿哥仍是做夢都沒有想到,還沒有等到他回到京城、進了皇宮就毫無征兆地迎面撞上了皇太後大喪的場面。
這一天是五月二十五日,十四阿哥一行策馬揚鞭一路急馳,剛剛行至薊縣境内,遠遠地望向前面的薊縣門,所有人員都被眼前的情況驚呆了!隻見高高的城門似乎有白色紗幔纏繞,難不成是眼花了?可是怎麽一行人全都眼花了?
薊縣縣令早就得到了十四貝子一行進京路過此地的消息,因此縣守早早出城迎接風塵仆仆的大隊人馬。十四阿哥也是遠遠地就看見了縣守出城迎接的隊伍,于是放慢了速度,緩步前行,隻是越看他的心中越是發涼,直到距離縣守二百餘米停下翻身下馬之際,他已經被眼前的這一切當場驚呆了!因爲他看到了縣守的官服頂戴花翎的異樣,原來是帽子上已經沒有了紅纓!這是大清國最爲隆重的喪儀,而能夠配享如此級别喪儀的,除了當朝天子就是皇太後,皇上身體一向康健,而皇太後确實是身染微恙,由此看來,如果不是太後已經崩逝,縣守怎麽可能采用是如此隆重的喪儀?
吳喜和朱蘭太見狀,也格外的震驚,他們是朝廷命官,當然知道摘掉帽子上的紅櫻意味着什麽,那城門樓上的白色紗幔又意味着什麽!他們當然也是沒有料到皇太後的病情會是急轉直下得如此迅速,盡管十四阿哥是皇上的勁敵,而他們作爲皇上的心腹自是處在彼此對立的立場上,然而在這個時候,眼睜睜地看到子欲孝而親不待的人間悲劇在自己的面前發生,也令這兩人對十四阿哥頓時心生萬分的同情,更何況十四阿哥在先皇過世的時候,也是萬裏疾馳回京奔喪,同樣的悲劇上演兩次,父母雙親都沒有能見到最後一面,任誰遇到這種情況能夠泰然處之?
此前對于李如柏的“尋釁滋事”隻是痛恨他爲了自己往上爬而不顧兄弟情份,現在吳喜對十四阿哥凄慘遭遇有多麽的同情就李如柏的行徑有多麽的痛恨。如果沒有那個奴才橫加阻撓,十四爺也不至于遭受如此重創,另外皇上這麽急地召十四貝子進京,不就是爲了讓十四爺見上皇太後最後一面嗎?可恨的李如柏,這分明是要讓皇上和十四爺再起一場新的紛争!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竟然還升官賞銀,簡直就是天理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