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喜和十四阿哥一行被束手就擒,雖然據理力争,然而李如柏橫下一條心,連理都沒有再會這些人,直接策馬揚鞭,一騎絕塵而去,将所有的抗争、憤怒、要挾、咒罵之語通通地抛在耳後。除非得到皇上白紙黑字的明示或是養心殿的信印,他是堅決不會相信任何一個人,也堅決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面對比自己多出一倍的兵将,吳喜和十四阿哥都明智地選擇了束手就擒,口頭上罵罵咧咧還可以,真若是反抗起來,不要說勢單力薄而戰敗,還要坐實了謀反的嫌疑,絕非明智之舉。
當大隊人馬重新回到遵化皇陵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連一更天都快過去了,待将十四阿哥親自送回貝子府,再将吳喜等人押回皇陵守備之所嚴加看管起來之後,李如柏這才騰出來功夫,挑選了自己的四個親信。
“陳三,你現在帶着他們三人,連夜火速前往京城,将今天的情況據實禀報給萬歲爺,如果萬歲爺真是要召十四貝子回京,必須帶印信過來,方可放人;如若不是,也定是要讨個将這些人處置的法子回來,切記,記切。”
“李大人,您放心吧,小的一定保證完成任務!”
“記得千萬要快,我擔心他們久不見人到,定是會料到出了岔子,若是派出援兵,就憑咱們這百十幾口人,或是要兇多吉少了。”
“李大人放心,兄弟幾個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京城,最晚明天晌午一定就能禀報萬歲爺的!”
“不多說了,趕快去吧!”
十四阿哥雖然也是被嚴密監視起來,但好歹在貝子府的院牆裏面還有行動自由,還有佳肴美食,還有香帳軟榻,還有奴才伺候,可是吳喜他們就沒有這麽好的待遇了,不但直接被關進了看守房沒了行動自由,而且直到三更天還沒有送上吃喝,要知道他們自從晌午匆匆忙忙吃了幾口飯,喝了幾口水就趕快上路了,傍晚的時候又被李如柏追上差點兒大打一番,再回到遵化皇陵,累到極點還又渴又餓,更是被蒙上不白之冤,吳喜真是連殺了李如柏的心都有了。
這一次出京辦差,吳喜可是被皇上叫到眼跟前當面下達的口谕,得到皇上如此器重,若是把差事辦得利利落落、妥妥當當,不說立即升官發财,也是會被賞罰分明的皇上牢牢記下他一筆,這下可好,被李如柏這個混帳不顧私交之誼,公事公辦,甚至還像對待囚犯那樣施行了扣留關押,簡直就是怒不可遏,氣得他隔着窗子沖李如柏破口大罵起來。
“好你個李如柏!老子告訴你,你若還不幡然醒悟,再這麽一意孤行下去,到時候不要說升官發财,相反,萬歲爺一聲令下,就等着身首異處吧,絕不會留你個全屍的!你小子想升官發财想瘋了吧?告訴你,這可是萬歲爺親自吩咐的差事!現在全讓你這個狗奴才給弄砸了!你妄以爲有點兒小聰明,想跟皇上邀功請賞去呢?告訴你吧,你派去的人,一會兒就會回來把你抓起來,讓你也嘗嘗被人栽贓誣陷的滋味!你還不趕快把老子放了?耽誤了皇上的差事,你就等着死路一條吧!你要是乖乖早早地放了老子,趕快送十四爺回京,以後你被砍頭的時候,老子還能替你美言兩句,讓你留個全屍!”
吳喜義憤填膺、喋喋不休地痛罵了将近一個時辰,原本就沒吃沒喝地快馬鞭了兩個多時辰,早已經是口幹舌燥、體力不支,此刻又跳着腳地怒罵了一個來時辰,早已經是頭昏眼花,隻有出氣沒有進氣。李如柏見吳喜如此這般瘋癫,心中覺得甚是好笑,暗暗嘲諷道:哼,看你還能猖狂到幾時?等到時候萬歲爺一紙聖令下來,要留全屍的就是你吳老弟了!越想李如柏心裏越是洋洋得意,感覺這是他被發配到遵化皇陵當差以來最揚眉吐氣的一天,想着馬上就要到來的榮華富貴,心中更是樂開了花,于是任由吳喜罵罵咧咧喊破了嗓子急紅了眼,他自己則不但根本不予理會,反而我行我素、優哉遊哉地在院子裏一邊兒喝着小酒兒,一邊哼着小曲兒,美不滋兒地笑得見牙不見眼。
看守所與十四貝子府隻有一牆之隔,吳喜的這番痛快淋漓的大罵一個字不差全進了十四阿哥的耳朵裏。回來的這一路上他一直在琢磨這件事情到底問題出在了哪裏。此刻再聽吳喜破口大罵,李如柏自鳴得意地喝酒唱曲,冷眼旁觀這兩夥人自相火并的一幕,心中不禁冷笑不已:皇兄這又是何苦呢?使出這麽拙劣的苦肉計做甚?自己早就是個無權無勢、無兵無将、遠在皇陵的落魄大将軍王,犯得上苦心設計這些招數嗎?或是說這不是皇兄的意思,而是這兩個奴才因爲争寵而内讧?真若是這樣的話,自己要不要來個“河蚌相争、漁翁得利”呢?
吳喜罵累了,終于在粗茶淡飯端來之後忍不住饑餓而暫時偃旗息鼓,十四阿哥看不清形勢而不得不三思而後行,李如柏則是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嚴令官兵們一日三班輪值,确保嫌犯插翅難飛,同時做好防守,嚴防叛賊援兵來犯。
在一衆人等各自心懷叵測之下,苦苦地等了一夜一天,終于在第三天的清晨,遠遠地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最高興的當然是吳喜,當即興奮得一蹦三尺高:援兵終于到了,這一回看李如柏如何收場!
果然,李如柏前天派出的四個心腹侍衛此刻正如旋風般地沖進了院子,忍着嗓子幾乎要冒出火來的痛苦,用嘶啞的聲音急急地說道:“李如柏聽旨!”
李如柏早就盼着這一刻的到來,從昨天開始就是整日裏一身公服裝扮,就等侍衛回來的第一時間裏能夠接到聖旨呢。此時一聽這句話,當即也是興奮異常,還不待侍衛話音落下,立即迎出屋去,就在院子裏跪地接旨。侍衛一邊從懷中取出來蓋有皇帝信印的聖旨,一邊強忍着痛得生疼要冒煙的嗓子,拼盡全力開口宣旨。
“聖谕:速召十四貝子回京!即刻啓程,随行人員不得逾十人,欽此。”
吳喜隔着鐵窗看到了這久違的一幕,激動得幾近癫狂,即刻爆發出得意的大笑。
“哈哈哈,李老兄呀!李老兄,你這可是誤了皇上的大事情,誤了十四貝子爺的大事情!你可知該當何罪?哈哈哈,趕快派這奴才再趕快回趟京城,求萬歲爺給你留個全屍恐怕還是來得及的!哈哈哈!”
李如柏哪裏料到事情的結局居然是這個樣子,當即是面如土色,身子綿軟,吓得幾乎要癱倒在地上,吳喜見狀,更是興災樂禍、落井下石。
“李老兄,莫怕,莫怕,趕快将愚弟放出來,愚弟一定會記着你昔日待弟不薄的那些好處,日後若是見到萬歲爺,定是會多替你在萬歲爺面前美言幾句,保你個全屍。如果萬歲爺實在太忙,那就休怪愚弟了!”
傳旨侍衛對于吳喜的這番奚落嘲笑甚是不解,眨巴了半天的眼睛,想說話,怎奈嗓子眼兒跟着了火似的,幾乎發不出聲音,于是顧不得失禮,一把抓過擺在院子當中的那個石桌上李如柏剛剛喝着的小酒,權且當作潤了潤嗓子,又趕快抹了抹嘴巴,繼續趕快開口。
“李如柏聽旨!”
聞聽此言,吳喜笑逐顔開、李如柏面如死灰,因爲他們都知道,這第二道聖旨的内容定是對李如柏嚴加懲戒。傳旨侍衛誰也沒有顧上看,正自顧自地低頭念着聖旨。
“皇上聖谕:一等侍衛李如柏守陵有功,升任總兵,賞白銀千兩!”
什麽?“升任總兵、賞銀千兩?”不要說吳喜,就是李如柏對皇上的第二道聖旨都驚得下巴要掉到了地上!李如柏違抗聖令,阻撓欽差大臣奉公執法,不但不予以嚴加懲戒,居然還又是升官又是發财,皇上不是一貫都賞罰分明嗎?這一次怎麽竟然這麽是非不清、黑白颠倒?
李如柏聽到第一道聖旨的時候,早就是吓得面如土色癱倒在地,第二道聖旨沒有宣讀之前,以爲皇上是要将他革職查辦,然後就是人頭落地呢,哪裏料到竟然是加官賞銀,再看吳喜,半點賞賜都沒有。兩相對比之下,想想前天晚上吳喜對他的那番破口大罵,什麽“想升官發财都想瘋了”,什麽“定是不會留你一個全屍”,再看看現在,雖然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委,但是皇上的這第二道聖旨,就像是狠狠地打在了吳喜臉上一個響亮的耳光,令李如柏登時覺得揚眉吐氣、洋洋得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