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聖旨,不過就是皇上的口谕,因爲事發太過緊急,來不及制作專門的聖旨,隻能是由心腹侍衛親自口傳,這也是皇上刻意挑選了吳喜和朱蘭太的原因,畢竟這兩個人都是十四阿哥熟知的奴才。此時當十四阿哥一切準備停當、俯首聽旨之後,吳喜話語不長,言簡意赅地轉述了皇上的口谕,無非是皇太後病重,着十四阿哥貝子允禵回京盡孝,鎮守皇陵人員另外再議這幾件事情。因爲當時着急召回十四阿哥,因此皇上還沒有考慮好由誰接替的問題,吳喜朱蘭太已經出發之後,他才另下了聖旨派十五阿哥前往遵化。
直到聽完聖旨十四阿哥才知道他冤枉了皇上,隻是他實在是來不及愧疚,畢竟乍一聽到皇太後身患重病的消息,既是震驚也是心急如焚。特别是皇上竟然以皇太後生病爲由急如他立即回京,而且匆忙之間連接替人員都沒有來得确定下來,可想而知聖旨下發之時是多麽的十萬火急,一想到這裏,他的心中不由得一沉:皇兄從來都是辦事沉穩之人,這一回竟然急成這個樣子,額娘這病到底有多重?
對于鎮守皇陵,十四阿哥一直認爲是皇上專門爲了排擠、鎮壓他的勢力才做出如此決定,一開始還聲勢浩大地鬧了一個多月,然而随着在這裏呆的日子越來越長,李如柏監視得越來越嚴密,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他日漸頹廢下去,對于能否回京重振旗鼓已經不報任何奢望。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接到了即刻回京的聖旨,十四阿哥應該是喜出望外的,不過,隻是一個皇太後生病就能令皇上放下戒心同意他回京,實在不是皇上的行事風格。要知道皇上的位子雖然越來越穩當,但也不是固若金湯,同意他即刻回京不就意味着放虎歸山嗎?皇上就不怕他借機生事、舉旗造反嗎?怎麽還會假惺惺地同意他們母子團聚?十四阿哥越想越是覺得實在太過蹊跷,到底是真的是皇太後病重,還是皇上暗渡陳倉,設下甕中捉鼈之局,就等他往圈套裏鑽呢?因此對于此次進京,他并沒有喜出望外,相反更是心情沉重:
“吳喜,爺且問你,剛剛你說的這些可全都是萬歲爺親口所說?可全都句句屬實?”
“回十四爺,奴才當然所說全是實情,奴才辦差這麽多年,可是知道輕重,無論如何也不敢做那假傳聖旨的勾當,憑白讓腦袋搬了家啊!”
“那爺問你,皇太後現在是怎麽一個情況?兩個月前還到皇陵這裏親送先帝梓棺,長途跋涉幾百裏地都不在話下,這才幾十天的功夫,怎麽就病重了?莫非是萬歲爺故意惹出事端,将皇太後給氣病的?”
“回十四爺,皇太後這些日子确實是有些身子不爽利,但也沒有病得那麽重,而且也不是皇上氣的……”
吳喜被十四阿哥這麽一問,吭哧半天隻說了這麽幾句話,畢竟皇太後訓斥貴妃娘娘導緻娘娘小産,小皇子也沒保住,皇上一氣之下遷怒十四阿哥停了祿米,隻是這停了祿米的聖旨還沒有通過官驿正式傳遞到遵化,皇太後就鬧起了禁食鬥争,引發了這一次的重病。前前後後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而且全都是一環扣一環,隻要說了其中一件必定就會引發前一件或是後一件。更何況這些事情又是發生在關系最爲緊張的三個人之間,吳喜當差多年,當然知道哪些話應該說,哪些話不應該說,那可是皇上的家務事,哪裏容得了他這個奴才傳閑話?若是他提起半個字,十四阿哥定是打破砂鍋問到底,從而引出所有的恩恩怨怨,到時候他可是吃不兜着走了,再是皇上的心腹奴才,隻要看看秦順兒的下場就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了。
從吳喜這裏套不出來半點兒有用的消息,聖旨當前,十四阿哥也沒有了拒不前往的理由。首先拒不回京會給自己找上一個抗旨不遵的罪名,在當前雙方實力極爲懸殊的情況下,十四阿哥不想冒這個沒有必要的風險。另外既然吳喜也說皇太後最近貴體欠安,因此他額娘病重的消息應該不會空穴來風,于是十四阿哥的心裏開始對皇太後的病情份外擔憂起來。
想來想去,就算是鴻門宴,就算是有去無回,十四阿哥決定還是要走這一遭,至少還能與皇太後見上一面,哪怕見不上面,但也至少能知道皇太後的消息,至少心裏不會再爲皇太後的身體而擔憂。
“好了,好了,别再說了,萬歲爺不是說即刻啓程,不得有誤嗎?那還你們還在幹等着幹什麽!還不趕快啓程?”
“好,好,奴才這就命人稍事休整,即刻啓程。”
吳喜這一次帶了二十來個随從,畢竟十四阿哥骁勇善戰,萬一這位爺就地造反生事、抗旨不遵,以一敵五都不在話下,就是他和朱蘭太兩個人聯手也不一定能夠順利拿下這位聞名遐迩的大将軍王,畢竟十四阿哥的那些軍功也是提着腦袋浴血奮戰中掙來的。因此爲了确保萬無一失,吳喜一下子點了二十四名大内侍衛,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頂尖高手,實在不行,他隻有拿出車輪戰、人海戰這些法子了。
不過,十四阿哥在遵化也呆了兩個來月,雖然李如柏是皇上絕對的親信,但也不能保證十四阿哥暗地裏招兵買馬,在李如柏的眼皮子底下偷偷發展自己的勢力,真若是那樣的話,對方的實力更是如虎添翼、不可估量,到時候真若是發生叛亂,就他們這二十多人能逃命就不錯了。
這一路吳喜也是走得忐忑無比,這也是他到遵化之後沒有先去十四貝子府傳旨,而是先拜了李如柏這個山頭的重要原因,探探情況,與李如柏結成聯盟,萬一十四阿哥行造反之舉,他們這一隊八百裏加急而來,早已經累得精疲力盡,連招架之功都沒有的大内侍衛們也好尋得個可靠的援兵。
從目前情況來看,正如吳喜所料,十四阿哥雖然情緒極度激動、态度格外嚣張,但是還沒有看出來有造反謀逆之舉的迹象,他的心中才略略地踏實了一下。此刻聽十四阿哥催促啓程,于是趕快先吩咐同行的二十來個侍衛先将馬匹交李如柏去照料,同時換了遵化當地的良馬,然後衆人匆匆地吃了一口飯,将給養和裝備全部置備妥當,也不顧日頭已經悄然西偏,就和十四阿哥以及他的幾個奴才一同啓程返京。
十四阿哥和他的貼身奴才們一行八人走了,吳喜和朱蘭太的大隊人馬也旋風式到來,又旋風式離開,熱熱鬧鬧了兩個來月的遵化十四貝子府登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地看守着那位分分秒秒都會惹事生非的十四爺,再也不用連睡覺都要睜一隻眼,送走了那一行人,李如柏終于可以安安穩穩地睡個遲來的午覺了。
然而當李如柏剛剛将腦袋放在枕頭上準備借着半醉的小酒美美地睡上一大覺的時候,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過大腦。晌午前發生的這一切實在是太過突然,李如柏一直都是被動地接受吳喜的那一套說辭,又因爲不停地被十四阿哥催促,令這個一貫小心謹慎之人一時間竟是自亂了陣腳,甚至有些糊裏糊塗起來。現在當一行人全部離開,整個世界恢複了應有的安甯之後,他的大腦才恢複了正常運轉,才突然後知後覺地大喊一聲“大事不好!”
突然間“想明白過來”的李如柏騰地一下子就從床榻上一躍而起,驚慌失措地立即吩咐他的副将,所有守陵的侍衛一刻鍾内集合完畢,一個不剩全部快馬加鞭,急追吳喜和十四阿哥一行。
十四貝子府的那八個人還好說,雖然閑散了兩個來月,但畢竟都是行武出行,功夫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荒廢,因此突然間需要曉行夜宿、快馬加鞭自然是全都不在話下。然而吳喜這一行人員則不同了,這二十多人雖然全都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内侍衛出身,然而他們一個個全都是星夜兼程地從京城趕來,來到遵化之後也隻是匆忙吃了口飯、喝了口水,稍事休整之後就繼續趕往回程的道路,速度當然是要比來的時候慢了許多。十四阿哥那一隊人馬雖然被吳喜他們拖了後腿,不能撒了歡地快馬加鞭,然而因爲他們原本沒有造反謀逆的心思,于是也都不緊不慢地随在了吳喜一行的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