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巨大的變化,李如柏雖然搞不清什麽狀況,但是一方面他沒有放松絲毫的警惕,另一方面也繼續任由十四阿哥如此這般,畢竟比起那一個多月的“燒殺搶掠”來說要省心多了。此外,十四阿哥安靜下來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李如柏可以縮小看管範圍,手下的侍衛們也得出空閑來能夠輪班休息,衆人渾身繃的這根弦實在是太緊了,如果十四阿哥再不安靜下來,他們這些看守人員也快要達到崩潰的邊緣。
就在李如柏等人因爲十四阿哥莫名其妙地偃旗息鼓而獲得難得的清閑與安甯的時候,突然間迎來了前來宣讀的聖旨的吳喜和朱蘭太一行,登時攪了這裏的太平盛世。
李如柏也是出身大内侍衛,與吳喜的私交甚是不錯,而與朱蘭太則僅僅是點頭之交而已。吳喜當然知道李如柏留守遵化的唯一差事就是嚴加看守十四阿哥,現在他們一行人前來遵化是傳達皇上的聖旨,不過因爲知道十四爺不好對付,又知道李如柏的身份,因此吳喜他們決定到了景陵之後,最好還是不要招惹那個有持無恐,連皇上都要讓步三分的十四爺,反正有李如柏坐鎮撐腰,莫不如……于是吳喜自做主張,沒有直接前往遵化的十四貝子府面見十四阿哥宣讀聖旨,而是第一時間前往李如柏的住處先行将消息透露給他。
當吳喜一行到達李如柏這裏的時候,這位大爺正與手下的幾個侍生悠閑地一邊喝着小酒,一邊山南海北地閑聊,乍一聞聽侍衛來報吳喜吳大人即刻抵達的消息,驚得他連酒杯都握不穩,差點兒從手裏滑落下來。
“你看清楚了?是吳大人嗎?吳大人好好地在萬歲爺跟前當差,怎麽突然跑到咱們這地方來了?”
“回李大人,千真萬确,小的看得真真的,就是吳大人,如假包賠!”
“你小子油嘴滑舌,油腔滑調,怎麽聽着都是胡言亂語!”
李如柏自是不會相信吳喜會像天兵天降似地來到他的地盤上,結果一句呵斥還沒有落下,就聽另一個聲音豁然響起。
“哈哈哈,李大人!怎麽?事到臨頭還不相信是你吳兄來了?”
李如柏正在質問那個報信的下等侍衛之時,隻聽見亂亂的腳步聲,伴随着一個爽朗的聲音,待他定睛一看,不是吳喜還能是誰?于是剛剛還驚訝得合不擾的大嘴巴抿了兩下,咽下嘴裏的那半口酒,一邊趕快喘了兩口氣才一臉堆笑地回應。
“唉呀呀,果真是吳兄!這是哪陣風兒把您給吹來了?在下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由于沒有好好當差還吃酒行樂被吳喜逮了個正着,李如柏既尴尬又驚慌,一邊大聲地打着招呼一邊一個箭步沖到了門口,隻見吳喜和朱蘭全都是太汗流浃背,就像剛剛從水缸裏撈出來的一樣,兩人一邊翻身下馬一邊一瘸一拐地往屋裏走。由于騎了一天一夜的馬,雙腿一直呈彎曲狀态,以緻下馬之後兩個人的雙腿都無法在短時間裏伸直,更不要說正常擡腿走路了。
李如柏也是行武之人,見此情景當然知道這兩個人是因爲八百裏加急才累成這個樣子,禁不住地萬分詫異。京城這是發生了什麽火急火燎的事情?宮廷叛亂?那應該是血流成河,不應該隻有他們兩個人逃了出來吧;皇上派這兩人來監察他李如柏的?也不太像呢,皇上真若是動了這個心思,也不可能沒有半點風聲透露出來,畢竟在宮裏自己也是有些耳目和眼線的。
搞不清這兩人此行的目的,又因爲他們累得喘不上氣來,更不要說還能張嘴說話了,因此對于李如柏的那幾聲爽朗的笑迎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李如柏則是因爲心虛,因此明知道那兩人口幹舌燥、眼冒金星地張不開嘴,卻仍是急急地追問起來。
“二位這是爲何而來?急成這個樣子?”
此時兩人已經被李如柏的手下攙扶着進了屋裏,又将遞上來的茶水連連喝了四大碗,這才把氣兒給喘勻了一些,于是與李如柏私甚好的吳喜才率先開了口。
“李大人,确實是急事!皇上口谕,命我們二人即刻前往此地,奉召接十四貝子速回京城!”
“什麽?皇上召十四爺回京城?因爲何事?”
“我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皇太後這些日子生了病,一直卧床不起,可能是皇太後想十四爺了,皇上見太後思貝子爺心切,特命我們二人速接十四爺回京。”
“那,那皇上說了什麽時候啓程?”
“皇上吩咐即刻啓程,不得有誤。”
“即刻?現在可是太陽都落了山呢,況且兩位兄長一路馬不停蹄,總還是要歇息一下,否則身子怎麽受得了?”
“皇上有谕,我們倒是想歇息呢,誰敢抗旨不遵?”
“那,讓愚弟去跟十四爺說一聲。”
“咱們一起去吧,反正早晚也是走,不如一邊說一邊就收拾啓程了呢。”
李如柏因爲肩負着密切注視十四阿哥動向的任務,因此他的駐地與遵化十四貝子府隻是一牆之隔。待這三人一邊閑說話,一邊轉過一座院牆來到貝子府的時候,吳喜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要說京城的十四貝子府吳喜也是去過幾回的,不說豪氣沖天、奢華緻極也是雕梁畫棟、貴氣逼人,然而面對眼前的這座也同樣号稱是十四貝子府的院子,他除了大驚失色、倒吸一口涼氣之外,隻剩下了唏噓不已。因爲所謂的十四貝子府,不過就是七、八間房子外加一座院子,再被四周的院牆圍起來而已。
曾經的十四阿哥被先皇任命爲撫遠大将軍,打了那麽多的勝仗,是何等的意氣風發,而十四貝子府又是何等的車水馬龍,才短短的五、六年的光景,竟是落到如此頹敗的境地,是造化弄人,還是世事無常?
吳喜才站在貝子府門外就如此感慨萬千,然而當他見到時隔不過兩個來月的十四阿哥本人的時候,心境更是猶如跌落萬丈懸崖,如鲠在喉。
由于李如柏的一個手下已經極有眼力勁兒地提前來禀報,因此當他們三個人進屋的時候,隻見眼前之人一身普通常服,胡子拉差,神情落寞地站在屋子當中,這不是十四阿哥還能是誰?可是,這般凄慘落魄模樣實在是令吳喜和朱蘭太兩人于心不忍起來。
十四阿哥雖然事先聽人禀報,知道京城來了人,可是他也萬萬沒有料到會是吳喜他們兩人:他們不是皇兄的近身侍衛嗎?怎麽會跑到這荒野之地來了?難不成是皇兄終于騰出功夫給他羅列罪狀,派這兩人行刑執法來了?
片刻的想到猜疑之後,還是吳喜首先反應過來,趕快拉了一個同樣驚訝不已的朱蘭太。
“奴才給貝子爺請安。”
“喲,萬歲爺什麽時候舍得放你們這兩個看家狗出來到爺的地盤上來撒野了?”
因爲吳喜和朱蘭太都是皇上的親信侍衛,十四阿哥當然不會給他們好臉色,一句話就這兩個人說得面紅耳赤地擡不起頭來。他們再是奴才,好歹也是皇上眼前的紅人,是欽命傳旨大臣,誰不上趕着巴結?十四阿哥再是主子,落難的鳳凰變成雞,都這個模樣了,還嚣張什麽?
李如柏一貫的笑面虎、老好人,見此尴尬情景趕快上前來打個圓場。
“十四爺,小的們全都是當差伺候主子的,如有得罪還請爺高擡貴手。
“讓爺高擡貴手?怕不是一會兒還要被你們動手吧?”
“十四爺何出此話?”
“别跟爺裝傻充愣了,就萬歲爺那點兒心思,爺早就一清二楚,說吧,什麽罪名?是就地行刑正法還是押解回京?”
十四阿哥此言一出,衆人都知道是被這位爺給誤會了,還是李如柏腦子轉得快,發揮了八面玲珑的本事,趕快出面化解。
“哎呀呀,十四爺這可是誤會了,誤會了!”
“誤會了?”
“可不是誤會了?吳兄,還不趕快傳旨?”
經李如柏提醒,吳喜這才如夢方醒似地趕快上前一步,先清了清嗓子才開了口。
“貝子爺聽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