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醫,你說貴妃娘娘怎麽了?有什麽不好的嗎?現在這不是睡得好好的嗎?”
劉太醫早已經吓得渾身抖個不停,但還是有一口氣能夠勉強支撐他回複皇上的問話。
“回萬歲爺,娘娘她……,有可能,有可能……”
“可能什麽?”
“回萬歲爺,娘娘她有可能,可能,是要早産。”
“早産?怎麽好好的要早産?”
劉太醫的回話簡直就是晴天霹靂!他根本不可能接受這個說法,因爲他也知道“七活八不活”的民間說法,也知道現在正是馬上就要八個月的時候。那天皇太後對冰凝極盡羞辱之語一直萦繞在他的心意,揮之不去。雖然他知道那是皇太後一氣之下的惡言相向,然而連他未出世的小阿哥要遭狐狸精報應這樣狠毒的話都能說出口,皇上對于他的額娘真的是心寒到了極點。都說信則有,不信則無,他雖然一直也是抱有這種态度,然而這才三天的時間都不到,他的小阿哥就要面臨早産的惡運,被皇太後一語中的,這個結果不得不令皇上多想了一些,難不成皇太後或是那個胡道長真有什麽高明的法術?
不是,不是,不是!皇上在心中一連否定了三個“不是”,因爲他從來都不相信冰凝是狐狸精的說法,既然冰凝不是狐狸精,那還有什麽報應可言呢?一邊堅定地相信冰凝的清白,一邊又無法解釋皇太後的預言,皇上登時陷入了痛苦的糾結之中,實在是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于是就将這一肚子的怨氣全都撒在了劉太醫的身上,當即怒不可遏地沖劉太醫大聲吼道:“昨天不還隻是動了點兒胎氣嗎?今天怎麽就……”
皇上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前天遭了皇太後那麽嚴厲的斥責和無情的羞辱,冰凝也僅僅隻是有滑胎的迹象而已,事後開了藥方也慢慢地調理了過來,眼看一切都萬事大吉了,誰料到今天隻是夜裏好好地睡個覺,怎麽就情況急轉直下到突然間要早産了?
皇上想不通,劉太醫也想不通,可是事實擺在這裏,劉太醫哪兒敢有半點隐瞞。
“回萬歲爺,确實是小産的危險,關鍵是微臣前來診治的時候,貴妃娘娘大出血已經有些功夫了,而且來勢兇險,即使是發作之時微臣就在這裏,怕也是華陀在世也要無能爲力……”
“好一個‘無能爲力’!身爲太醫院翹楚的劉太醫竟然是無能爲力之輩,朕竟然今日才知道,可是害慘了貴妃娘娘!”
“回萬歲爺,微臣實在是才疏學淺、醫道不精……”
“你說這些有什麽用?你還不趕快去診治!”
“回萬歲爺,微臣……,微臣已經開了方子了,正在煎藥。”
就在皇上怒不可遏、劉太醫膽戰心驚之際,就隻聽外面響起了齊公公前來禀報的聲音。
“啓禀萬歲爺,太醫院的太醫們都到了,正在院子裏面候着呢。”
皇上一聽援兵到了,朝劉太醫狠狠地瞪了幾眼就急步沖到門外,然而還不待他跨出門坎呢,竟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隻見滿滿地站了整個一院子的太醫!他剛才吩咐小武子的那句“去把太醫院的人都叫來”,本意是将那些負責婦科的太醫們都叫來,結果被吓壞了的奴才們傳完話之後,太醫院裏所有當值的太醫們,無論是擅長什麽科的,全部聚齊到了翊坤宮。
術業有專攻,更何況冰凝的房間也可能同時安排這麽多的太醫一齊會診,見此壯觀景象,皇上雖然知道用不了這麽多的人,不過既然已經到了,再命他們立即回去顯然不妥,有烽火戲諸侯之嫌,爲此他隻得是心存歉意地趕快吩咐。
“張太醫、徐太醫、陳太醫、田太醫幾個人先進來,其它的人暫時候着。”
這幾位太醫有擅長婦科的,也有擅長兒科的,皇上擔心真的會早産等張太醫幾個人悉數進了屋之後,皇上面色凝重地重又開了口。
“你們幾個趕快跟劉太醫一起商議診治,不論如何,必須保得貴妃娘娘!”
就在幾位太醫聯合會診之妹,雅思琦也在得了消息之後立即取消了早上的請安,帶着紅蓮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冰凝這裏的情況暫時被穩定住了,有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随時候命,有皇後親自坐鎮指揮,乾清宮還有幾十個大臣在等着早朝,再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冰凝真的早産,按照規矩男人必須避開“血光之災”,因此他絕對不能留在屋裏陪伴在她的身邊,種種,種種,思前想後之後,皇上終于決定下來,于是轉身面向了雅思琦。
“皇後,朕将她交給你了,你一定要保得她平安!”
這一聲“皇後”令雅思琦覺得肩膀忽地一下就沉了許多,更是擔心會辜負他的重托,臉色也跟着煞白起來。可是望着他滿含期待的目光,雅思琦心中也是舍不得他傷心難過,于是隻得是硬着頭皮先應承下來再說。
“回萬歲爺,您就放心吧,臣妾一定盡心竭力,您盡管放心。”
皇上也是迫不得已,畢竟每日不綴的早朝他已經耽擱了半個時辰,他不得不離開這裏。雖然他的心中一萬個不放心,但是國家大事豈容個人私事耽擱?而且有這幾位醫術高超的太醫坐鎮,又托付了皇後,而且乾清宮距離翊坤宮也不算遠,就算是有什麽事情,得了消息之後他還能立即趕回來。
事實證明皇上的這個抉擇是正确的,不但早朝,就是下了早朝之後,以及之後的整整一天時間裏,冰凝的情況既沒有好轉也沒有惡化,令皇上這顆心一直懸在半空中,提不到嗓了眼兒卻也放不回肚子裏。同時,他這一天從早朝一直忙到二更天,全都是不停地商議朝政,連奏折都沒有來得及去批示。
相比于皇上一整天的緊張繁忙,太醫們則是擔心吊膽,因爲對于冰凝的病症全都是一籌莫展、束手無策。那些在院子裏候着的其它各科太醫已經被悉數遣散,留下的那幾位全都是一等一的醫界翹楚,然而醫保胎的法子用盡了,出血狀況并沒有得到根本的抑制,脈像也是越來越弱,再這樣拖下去,不要說肚子裏小阿哥保不住,就是冰凝自己也要有性命之憂。
盡管皇上忙得連飯都顧不及吃,但這一天當中,他仍是趁着間隙往翊坤宮跑了不下七八趟,可是人雖到了這裏,卻是因爲“血光之災”,他不但見不到她,更是得不到她病情好轉的消息,焦燥不安中的他幾乎徹夜未眠。
皇上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太醫們和翊坤宮的奴才們也是一樣的徹夜不眠,無論是翊坤宮還是養心殿都被一股愁雲和緊張的氣氛所籠罩,唯有冰凝,就像一個熟睡的嬰孩一般,微閉雙眼,面容安祥,紋絲不動,即使是月影前來喂藥,那瓷勺中的藥汁大部分都順着唇角滑落而下,進了口中的一星半點也沒有咽下去。
第二天的黎明準時到來,冰凝的病情沒有一點好轉的迹象,反而有愈來愈惡化的趨勢,到了這個時候,幾位太醫相互看了看都心照不宣地達成了共識:早産已然是在所難免。但是他們面臨的最大問題是,貴妃娘娘昏迷不醒,醒不過來就不可能用力,不用力,怎麽生下小阿哥?要知道嬰兒越是在母體中呆的時間長,越是會因爲缺少氧氣而窒息,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胎死腹中”。這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結果,然而醫治的法子卻是一個也想不出來。
第三天的黎明如期而至,太醫們果斷地決定,一定要将貴妃娘娘喚醒,或許情況還能有轉機。可是他們使盡了各式各樣的喚醒法子,仍是毫無結果。
黎明,本來是象征光明與希望的時刻,然而第四天的黎明受烏雲壓境的困擾顯得那麽沉重而乏力,就像是一道黑沉沉的大幕壓在衆人的心頭喘不過氣來。這一天是五月初十,月影值夜結束後沒有去休息,而是如往常那樣爲冰凝忙前忙後。就在她剛剛爲冰凝擦過蒼白的臉頰,再拉出她家小姐的手進行擦拭的時候,突然發現褥子邊上有紅色的血迹。這些天來冰凝的出血症狀一直在持續,但是也僅限于污了褲子,然而此刻血污竟然出現在了褥子外側邊緣,而冰凝一直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昏睡不醒,因此無論如何不會是她翻身不小心弄髒的褥子。既然不是冰凝不小心,既然血迹不僅限于身下,那麽……一想到這裏,月影立即就慌了神,一雙手顫抖着将冰凝身上的錦被掀開,這才赫然發現,整個褥子幾乎都要被血水染透,冰凝就這樣幾乎是浸泡在血水中,冰涼的血水,早已經沒有了它原來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