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畢竟是皇宮,不是從前的王府,各個宮中的奴才來源很是複雜,從王府帶過來的奴才看在多年主仆情分之上,還算是能夠守得住當奴才的本分,但是宮中留任的那些奴才們可是不太買新主子的賬,即使是皇後娘娘的嚴厲警告也是充作耳邊風,置若罔聞,私底下早四處打探,甚至與前朝當差的奴才相互勾結,因此不消多時就打探到了驚人内幕。由于消息實在是太過驚人,既有一女兩男之間十多年的恩恩怨怨,也有兩個月前十四府女眷卷入皇上與十四阿哥之間文書之争的慘烈結局,如此驚人的消息任誰也是做夢都想不到,自然是一傳十,十傳百,猶如星火燎原一般。
此前皇上之所以能夠成功地嚴密封鎖消息,完全是由于這個消息知道的人很少,而且内容也無非就是十四府死了一個小小的格格而已,沒有引起衆人的關注,容易對冰凝以及翊坤宮的奴才進行隐瞞。現在則不然,由于皇太後當衆斥責冰凝,令人不僅知道了十四府的一個名叫婉然的格格居然是貴妃娘娘的姐姐,還與皇上存了私情,還與皇上存有私情,最終的結局竟是“以死謝罪”,由此引發了所有人的好奇心,都想知道這其中倒底是怎麽回事兒。
于是在想到私底下打探消息的同時,一些是事實的東西被暴露出來,一些不是事實的東西被添油加醋地增加進來,于是僅僅是“以死謝罪”就被演繹出多個情形:有的說是皇上擔心“宮闱秘聞”外洩而起了“殺人滅口”之心,婉然終被一杯毒酒賜死;有的說是因爲“東窗事發”後十四阿哥惱羞成怒對婉然拔劍相向,最終婉然不得不向十四阿哥“以死謝罪”。這些一連串或真或假的傳聞一時半會兒也得不到證實,然而越是得不到證實,越是被風傳得神乎其神、有模有樣,短短一兩天的功夫竟是流傳起各式各樣的說法。
那個名叫玉秀的奴才一直都在長春宮中當差,沒有随了和貴太妃去了慈甯宮,面對雅思琦這個慈眉善目的新主子,總覺得皇後娘娘是個軟柿子好捏鼓,于是也沒有将她家主子的嚴厲警告放在心裏,不但自己四處打探消息,還将打探到的消息添油加醋地散播出去。好在彩蝶和彩霞是王府的老人,在怡然居當差多年,總還是有一些分辨是非的能力,另外對于婉然與皇上之間的恩怨已經有所耳聞,自是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因此,最震驚她們不是那些引人無限遐想的男女私情,而是婉然的死訊,才會忍不住借着一起當差的機會悄悄互通情報,哪裏知道這個無心之舉竟是害了她們家主子。
按照月影的安排,後半夜是湛露值夜。剛開始換班的時候她還一直保持着清醒的頭腦,可是越到黎明的時候,越是犯困,本來就是才剛剛十歲的小丫頭,又連着兩天不分晝夜地精心伺候,她也是早已經疲憊不已。
當月影前來換班替換湛露的時候,隻見彩蝶、彩霞這兩個負責洗漱的丫環還站在屋子外面候着,登時納悶不已。按理說在這個時辰這兩個丫頭應該是将剩水髒手巾都悉數收走了,怎麽現在看着還是一副主子尚未起床的樣子?
“我說,你們兩個怎麽還站着呢?還不趕快進去當差?”
“月影姐姐,娘娘沒有吩咐呢。”
“娘娘沒有吩咐?湛露也沒有吩咐?娘娘起了沒有?”
“湛露也不見人影呢,至于主子,應該是沒有起床呢,我們一直在這裏候着,裏面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都這個時候了,沒有動靜你們不會主動禀報啊!多說一句話你們是會缺胳膊還是會少腿啊!”
月影如此高聲地罵着彩蝶彩霞兩人,既是因爲她們當差不力心中氣惱,也是給屋裏的湛露提個醒,這都什麽時候了還不趕快起來當差。然而即使如此,月影的心中也是不停地打鼓,心中暗暗生疑:要說湛露是小孩子貪睡起晚了也情有可願,怎麽小姐也不使喚這丫頭呢?難不成是這些日子傷心過度累壞了身子?想到這個時候冰凝都沒有起身,她的心中隐隐感覺不妙,于是也顧不得再向那兩個缺心眼兒的丫環不依不饒,而是轉身就立即沖進了房裏。
直到月影都進了房裏,湛露這才被突然驚醒,慌慌張張地從榻上直起身子,對此,月影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直接沖進了裏間屋,結果剛剛到房門口就即刻止住了急促的腳步聲,隻見冰凝安靜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神态安祥,原來她家小姐果然是這兩天才過傷神勞累,以緻今天竟然睡過了頭!睡過頭總比睡不着要好多了,生怕驚擾了她家小姐,月影沒敢貿然上前叫醒,而是蹑手蹑腳地輕移到冰凝的床前,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頓覺有些異樣。咦?感覺怎麽有些熱呢?于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同樣蹑手蹑腳趕過來的湛露,悄聲地吩咐。
“趕快去一趟太醫院,務必請劉太醫過來給診治一下。如果劉大人不在太醫院,那就派人到劉大人的府上去請!”
月影現在是甯可小題大做,也不敢因爲任何一個小小的疏忽而鑄成大錯。另外因爲隻是頭痛腦熱的事情,她也沒敢派人去養心殿遞口信,畢竟現在正是早朝時間,又不是什麽大事,還是請劉太醫診治過後再去給皇上禀報吧。
劉太醫果然不在太醫院,晚上出了一趟夜診,現在剛剛回到府裏稍事梳洗就被翊坤宮的奴才堵在了府門口,一聽說是貴妃娘娘身有微恙,劉太醫自然是不敢怠慢,隻洗漱停當,喝口熱茶,連早膳都是裝在食盒中就匆匆忙忙地坐上了馬車趕往宮中。
月影早已經是等得心急如焚,雖說不到半個時辰,但是眼看着她家小姐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不要說聽不到一聲痛苦的呻吟,就連眉頭都沒有皺一點,見此情景,月影有點兒慌了神兒,也不怕擾了她家小姐的睡眠,輕輕地撫上冰凝的手背,又輕輕地喚醒她。
“小姐,小姐,您還睡呢?天都大亮了,該起來用膳,也該喝藥了,您先醒一醒,用過膳、喝過藥,您再接着睡都成呢。”
不管月影說什麽,冰凝仍是紋絲不動地躺在床上,對月影的這些話沒有絲毫的回應,月影感覺到情況不對勁兒,那邊請劉太醫的奴才還沒有回來消息,這邊冰凝又是情況不妙,吓得她隻覺大事不好,剛想要派人去養心殿禀報皇上,門外響起了劉太醫的聲音。總算是有盼着了!月影頓覺有了主心骨,于是根本沒有跟劉太醫客套半分就直接就将劉大人請進了裏間屋。
隔着屏風,隔着絹帕,劉太醫搭上了冰凝的脈。隻是才剛一搭上冰凝那微弱的脈博,劉太醫就被震驚得幾乎要從椅子上摔下去。這才剛剛過了一夜的功夫,雖然說沒有惡化但也勉力維持,怎麽突然間情況就急轉直下到了這種程度?貴妃娘娘到底是吃了什麽喝了什麽還是磕了碰了?這麽危急的情形,這些奴才怎麽還能四平八穩地坐得住?皇上呢?皇上怎麽不在,難不成這幫奴才還沒有前去傳口信兒嗎?那麽多的問題,一時間齊齊地堵在劉太醫的嗓子眼兒上,都不知道應該先問出來哪一個才好。
劉大人驚恐萬狀的神情立即傳染給了月影,吓得她不由自主地撲通一下子跪在了劉大人的面前。
“劉太醫,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娘娘,救救小阿哥。”
“月影姑娘,你趕快起來,趕快起來,你……,你快過去看看娘娘,有沒有見紅。”
見紅?一聽這兩個字,月影的腦子登時“嗡”地一下子差點兒昏厥過去。雖然她沒有生過孩子,但是這七八年間也服侍她家小姐生産了有三回,當然知道這一句“見紅”意味着什麽,因此一聽到劉太醫要她查看這個情況,當即是吓得雙腿發軟直接癱倒在地上,不要說起身查看,就是連那舌頭仿佛也僵直了似的,半天說不出來一個字。
劉太醫見狀,當然是又急又惱,這麽緊急的情況,遇到這麽不中用的奴才,娘娘可真是要被你們給害死了!急得劉大人哪裏還能顧得到男女授受不親的避嫌,而是當即趕快伸手一把就将月影連拉帶拽地扶了起來。
“快去啊,快去啊,你不去查看,如何讓本大人醫治?你要救娘娘,總得讓本大人知道是什麽情況才好去施救啊!你這個樣子,是要急死本大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