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是怎麽知道的?”
皇上是造假高手,而且這一次生怕聰慧的冰凝看出破綻,又是親力親爲不敢假以他人之手,怎麽還是會百密一疏呢?在與冰凝以往的無數次過招中,最終落敗的永遠都是他,原以爲這一次的瞞天過海之術會闆回一局,沒想到,竟然仍是逃不過冰凝手下敗将的惡運。到底是哪裏出了偏差?怎麽會被冰凝尋出了破綻?
冰凝萬沒有料到皇上會向她問出這個問題,自從認定婉然故去的這個事實之後,冰凝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痛失親人的悲傷以及對皇上的怨惱之中,早就忘記了如何解釋自己一眼看穿了破綻。現在皇上突然間想起來,令冰凝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不管是否得到了皇上開誠布公的解釋,冰凝都不想拆穿他。畢竟他是一個極其驕傲自負之人,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栽了跟頭是一件多麽臉面無光的事情?更不要說他爲她,爲婉然姐姐做了那麽多的事情,下了那麽大的苦心,這番盡心盡力的舉動,足以令她感動至極,她又怎麽可能狠得下心來去拆穿他呢?
于是冰凝就這樣定定地忘着他,半晌都沒有開口,因爲她還沒有想出一個能夠蒙混過關的法子,既保全了他的面子,又聽起來合情合理。
皇上哪裏知道冰凝是如何考慮的?他現在滿腦子想的全都集中在自己爲什麽會功虧一潰,看來冰凝竟是要比他更加的心思缜密。不服氣、不服輸,皇上驕傲心理在作祟,得不到她的回答實在是不甘心,于是就這麽遠遠地望向她,默默地向她施加着壓力。最後還是冰凝率先堅持不住敗下陣來,輕聲說道:“回萬歲爺,是灑金素箋。”
“灑金素箋?”
皇上萬沒有料到全是信箋出了問題!爲了僞裝這封家信,皇上可是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再三,要知道,這信箋可是他安插在十四貝子府的耳目按照層層下達的秘密指令從大書房中偷偷獲取之後秘密呈進宮來。難不成那個安插在貝子府的奴才搞錯了,不是從大書房而是從大管家或是其它什麽地方随便盜取了些信箋企圖蒙混過關?那他豈不是要被這個辦差不力奴才給害慘了?可是,也不對,那信箋他可是仔細看過的,無論是品質、品相還是規格,都極爲符合十四貝子府的身份和地位,若是十四府的大管家或是什麽人膽敢使用這種信箋完全是逾越主子的行爲,是可以治罪的。然而冰凝一口咬定是這信箋出了纰漏,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呢?
見皇上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冰凝又是心疼他的煞費苦心又是悲傷婉然的莫名仙逝,心中痛苦不堪,于是緩了好幾口氣才強壓下無盡的酸楚幽然開口。
“回萬歲爺,按照您的說法,姐姐是從西北直接去的遵化,沒有回過京城貝子府,而她這麽多年來一直是在用西北撫遠将軍府的描金箋。就算是撫遠将軍府的描金箋已經用光了,可是,這種灑金素箋,貝子府已經有七、八年的功夫不用了,換的這種新的信箋,加了比較多的明礬,很是漲墨……”
原來如此!皇上到此才恍然大悟問題出在了哪裏,若不是冰凝親口解釋,他就是想上一輩子仍是要迷惑不解。由于皇上在月影送來的書信箱中随手抽取的幾封家信都是五六年前的,因此他也是照着這個樣子要求高無庸悄悄吩咐人去尋十四貝子府的信箋。然而冰凝是何等心細如發之人!婉然的那些家信她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對于信箋的變換情況早已經是了如指掌,任何一丁點兒的細微變化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然而安插在貝子府的眼線哪裏曉得這些來龍去脈,他隻知道要按照上線的吩咐盡快盜取大書房的信箋,卻是不知道哪一種是從前的,哪一種是現在的,哪一種是加了較多明礬的,畢竟他沒有實際用過這些信箋,怎麽可能了解其中的細微變化呢?眼線不清楚的事情對于冰凝而言卻是早已爛熟于胸,當她看到十來年之前的那封家信上突兀的一滴淚痕的時候就已經起了疑心,趕快拿起來和“婉然”剛剛寫給湘筠的這封信兩相對比就立即發現了端倪。
按理說,能做到多年的眼線不被查覺也是實力相當的奴才,怎麽就出了纰漏呢?原來,雖然十四阿哥被禁锢在遵化守皇陵,但他畢竟是皇子阿哥,是貝子爺,身份地位沒有絲毫改變,因此他日常所需要的生活物資有絕大部分是無法在當地得到足夠保障的,隻能是悉數從京城調運過去,因此包括信箋在内的文房用品當然也是一并調撥到了遵化,從前那種已經廢棄不用的舊信箋自是留在了府裏。眼線區分不出來新舊信箋的差别,隻見模樣、品質、品相都與樣本一模一樣,自是誤将舊信箋當作寶貝秘密進獻到了宮裏。
上述情況皇上由于還沒有派人追查下去,一時半會兒還沒有進行核實,但是冰凝說出了貝子府新舊信箋的不同之後,他已經将具體原因猜了一個八九不離十。由此看來,他實在是沒有理由責罰那個辦差不力的奴才,可是這個意外情況不僅令他自己功虧一篑,還讓冰凝知曉了婉然的死訊,都說冤有頭債有主,現在卻是尋不到冤頭債主,皇上的心中當然是窩了一肚子的火氣,總是需要尋個出路發洩出來,因此臉色自然是愈發地陰沉。
眼看着皇上面色極其難看起來,冰凝知道他是在暗暗責怪奴才辦差不利,她知道他的公務有多麽繁忙,也知道他爲了她安心養胎付出了多少心思,她不想哪個奴才會受到責罰,也不想他的辛苦付出沒有半點回報,她隻要知道,他有多麽的愛她就足夠了。
“萬歲爺,臣妾真的是感激您,爲臣妾做的這一切,臣妾有何德何能,能夠得到您這般恩寵?不論是婉然姐姐,還是臣妾,全都萬分知足。臣妾向保證,一定安安心心養胎,也望您在日理萬機之中,愛惜自己的身子,體恤臣子的辛苦,臣妾也會每日高香不斷,日夜爲大清江山祈福,爲黎民百姓祈福,爲姐姐的在天之靈祈福,爲即将誕生的小公主祈福……”
皇上知道,冰凝既是對他的這番煞費苦心萬分感激,也是在請求他對辦差不力的奴才網開一面,對此,他更是對冰凝的善解人意、菩薩心腸而心生更多的愧疚。婉然的死對冰凝而言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可是她在自己遭受親人離去的萬分悲痛之時,還不忘安慰他,不忘替奴才求情,他當然是越想越是疼惜,越想越是愛憐。
“你的心意,朕都知道了,而朕的心意,想必你也全都知曉,再多的話,朕也不必多說,來日方長,照顧好湘筠便是了。”
說完,皇上沒有等冰凝回話就直接走了,既然話已經說開,既然冰凝能夠有效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沒有直接崩潰,那麽他還是想留些時間給冰凝,安安靜靜地緬懷一下她親愛的姐姐,這個時候,即使是她最愛的夫君也不是萬能的,也無法替代婉然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和作用。
皇上之所以走得這麽堅決,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打算趁冰凝安靜地緬懷婉然的時候,他再抓緊時間回去處理一下公務,待忙完之後再回過來陪伴冰凝,畢竟臨過來的時候留下一屋子的大臣,商議的又是重大事情,“國”終究是要比“家”更重要。
然而皇上一旦回到養心殿便是即刻身不由己,原先留下的這批大臣們好不容易商議結束告退下去,又一撥大臣緊接着前來禀報國庫勘察詳情,然後又是吏部官員前來禀報考核結果,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哪一件都是貌似刻不容緩,哪一個都好像是迫在眉捷,忙得他忙得連晚膳都沒有來得及用,隻是在商議政務之時用茶點臨時裹腹。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人打發走,還沒有來得及看奏折呢,就已經是二更天了。
他看了一眼鍾表就有些猶豫起來,擔心這個時間過去會吵了她的歇息。就在他猶豫之際,隻見高無庸進了屋來。高無庸被他留在了翊坤宮中,此時前來難道是那邊又發生了什麽突然情況?一想到這裏,皇上登時一個激靈就站了起來。
“高無庸,貴妃娘娘怎麽了?”
“回萬歲爺,娘娘一切都好,沒有任何大礙,現在已經歇息了,奴才擔心您惦記娘娘,就先過來給您禀報一下。”
一聽是這個情況,皇上心中一下子就踏實下來,于是吩咐高無庸不必再回翊坤宮,就在這裏當差,而他自己則開始專心地批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