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沒有對十四阿哥說半個字的謊話,他确實是在出發離京之前,即使是繁忙得透不過氣的政務之餘仍是牢牢記得自己許下的諾言,于是當他親自率領衆人一路向北的同時,在人手極缺的時候另派一隊人馬急馳南下。這一回他沒有再派出拉莫,那是他的王牌力量,用在了前往遵化的重中之重,此外婉然下葬本就是秘密行動,如果派出拉莫這樣的精兵強将相反更是會打草驚蛇引發不必要的麻煩。好在強将手下無弱兵,這一路人馬不但以最快的速度趕赴蘇州,完成了婉然在家族墓地的安葬,而且來無影去無聲,沒有辜負皇上的重托,因此即使當皇上還在遵化的時候,就得到了婉然順利下葬的消息。
既然婉然那裏安置妥當,皇上當然是不想再耽擱片刻功夫,生怕夜長夢多,因此從遵化啓程回京的路上就立即吩咐十六阿哥:回到京城之後,盡快完成過繼湘筠格格的諸項事宜。
此次前往遵化的十六阿哥身份已經是今非昔比,而是剛剛襲承莊親王的爵位,成爲響當當的一代鐵帽子親王。
“莊親王”的爵位可是赫赫有名,是清初八大鐵帽子王之一,比皇上曾經獲封的“雍親王”還要份量重許多。
所謂鐵帽子親王,是擁用“世襲罔替”特權的親王,而“世襲罔替”的含義則是無論承襲多少代,其爵位永遠都是親王。除此之外的所有親王,包括皇上在當皇子的時候獲封的和碩雍親王在内,雖然也是親王,但是這類親王的特權卻比要比鐵帽子親王差了一個等級,即在爵位世襲之時,每世遞降一等,直至降爲無爵的閑散宗室。舉倒來說,假如皇上沒有登基,在他過世之後,他的兒子承襲的爵位就不再是親王,而是比親王低一個等級的郡王,當他的兒子過世之後,孫子承襲的爵位也不再是郡王,而是比郡王低一個等級的貝勒,他的重孫子承襲的爵位也相應地隻能是貝子,依此類推。
再說說莊親王。第一任莊親王是皇太極的第五子碩塞,以骁勇善戰的軍功掙得,而三月份剛剛過世的這位莊親王則是第二任,名叫博果铎,爲碩塞之子,皇太極之孫。所謂“有福不享、無福消受”怕不是就是說的這位莊親王,總共隻有八個鐵帽子王,這位莊親王好不容易世襲一個,卻是沒有子嗣承襲。于是這個猶如橫空出世般空缺出來的莊親王登時成爲皇室宗親們極爲搶手的香饽饽,但凡有一丁點兒資曆之人都在翹首以待,希望花落自家,通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得以晉封确實是一條捷徑,特别是博果铎的堂侄們,更是摩拳擦掌,自認勝券在握。
按照常理,博果铎過世後,其爵位一般來講應該由其堂侄們承襲,但是急于對十六阿哥的忠心耿耿以資獎勵的皇上再次力排非議,創造性地将這個份量極重的親王爵位賜給了十六阿哥。這個結果可以說既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當然更是皇上“智慧的結晶”。
十六阿哥是除十三阿哥之外,與皇上最爲親近的兄弟,既是左膀右臂也是絕對的心腹之人,然而與如此重要地位極不相稱的則是,十三阿哥連跳多級被封爲親王,同時位居“總理事務王大臣”之列,與風光一時無兩的十三阿哥相比,十六阿哥則少了諸多的光鮮,仍是勤懇地内務府履職。
八大鐵帽子親王都是通過軍功掙下的身家,現在是和平年代,皇上已經“師出無名”、創造性地将十三阿哥的怡親王也定爲鐵帽子親王,而他的另一位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十六阿哥,皇上當然也想予以厚待,也想封一頂鐵帽子王給十六阿哥,然而一下子憑空封出兩個鐵帽子親王,即使身爲一言九鼎的天子,皇上也是要考慮輿論的力量,也要好好地掂量一番。于是掂量的結果就是皇上實在是不能冒着風險再如法炮制地“創造”出第二位和平年代的鐵帽子親王,十六阿哥的封爵問題則被暫時擱置下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沒讓皇上多費思量,剛剛三月份,第二任莊親王博果铎就過世了。從感情上來講,皇上對于莊親王的過世很是傷心;但是從理智上講,莊親王的過世俨然就是他臨終之際敬獻給皇上的一份超大的厚禮,因爲皇上急于在十三和十六阿哥之間尋求平衡,送給十六阿哥一份厚禮。畢竟莊親王的爵位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親王,而不是普普通通通的親王。
爲了避免夜長夢多,皇上在博果铎過世沒多長時間就急急忙忙地宣布了第三任莊親王人選,那個時候距離出發前往遵化隻剩下三天的時間。
現在十六阿哥成了新一任莊親王,又是自康熙朝末年就已經開始掌管起内務府的事務,熟門熟路,如此得天獨厚的條件對于先将湘筠格格變換成十六府的格格,将來再被收養進皇宮來講大大便利了許多。
當婉然在蘇州順利安葬完畢,當皇上向十四阿哥和盤托出了他的計劃之後,收養湘筠格格的一切障礙都被掃清,時機和條件完全成熟,于是皇上指令十六阿哥立即着手相前事宜。得了皇上的口谕,十六阿哥自是不敢有半點兒怠慢,從頭到尾全部由十六阿哥親自出馬、一手遮天、全權包辦完成,包括文書的僞造和篡改。
所有這一切都是在秘密中進行,不但冰凝不知道,湘筠格格就更無從知曉,一直留在翊坤宮,每日裏陪伴在她的小姨身邊,根本沒有踏進過這位新晉莊親王府邸半步,連過場都沒有走,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十四府的小格格搖身一變成了莊親王府的嫡長女,哈宜呼嫡出的親生女兒。
待所有這些事情全部天衣無縫地完成之後,皇上的這顆心才終于踏實下心來,是時候該與冰凝說清楚了,總讓她蒙在鼓裏也不是辦法,既然現在還不适宜将婉然過世的消息透露給她,但是借着湘筠的身份變爲十六府嫡長女的機會,先做外鋪墊,将來向冰凝攤牌婉然身故的時候,總歸還是稍稍好一些。打定主意之後,這一天,皇上借着例行探望的機會來到翊坤宮,先是與冰凝、福惠和湘筠共享難得的天倫之樂之後,待小阿哥和小格格退下之後,又與冰凝閑聊了幾句,才狀似不經意地提了起來。
“那,朕跟你說個事情……”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皇上很少用這麽正式的語氣與她說話,特别是剛剛經曆了一家四口的天倫之樂之後,更是顯得這寥寥幾個字的開場白顯得格外突兀,令冰凝心中莫名其妙地緊繃了一下。
“回萬歲爺,您什麽時候跟臣妾這麽客氣起來了?”
被心思敏銳的冰凝一下子覺察出來了異樣,皇上此前早已經打好了腹稿且背得滾瓜爛熟的一段話竟是半天沒有出口,愣了半響之後才故作輕松地自我解嘲一番。
“咳,那個,朕先斬後奏,心裏當然虛得很呢!”
“回萬歲爺,您這不是折殺臣妾了嗎?您居然還用‘先斬後奏’?這若是被人聽了去,那臣妾豈不是要成了禍國殃民的罪人?”
“哪裏,哪裏,這一回确實是朕擅作主張了,前些日子将湘筠格格轉到老十六的府裏,待過些日子再對外宣稱被收養在朕的名下。”
“什麽?湘筠轉到十六爺府裏?那,那姐姐呢?姐姐若是知道了定是會傷心死了,十四爺也定是會跟您不依不饒吧?”
“婉然,她……,反正早早晚晚朕也是要收養湘筠,況且這麽多年湘筠一直也不在她身邊,相信将來婉然若是知道了,也不會計較這個安排的。至于老十四,他從來也不看重湘筠,不管是被朕收養還是改到老十六的名下,都沒有多大的區别,有什麽不依不饒的?”
“爲什麽?”
冰凝對于這個結果很是詫異,不過是收養一個侄女而已,竟然要繞這麽大的一個圈子,皇上這是何苦呢?不管是十四府還是十六府,最終不都是收養到皇上的名下嗎?,從十四阿哥這裏收養和從十六阿哥這裏收養,能有什麽不同?也不是,還是有不同的,那就是出身的不同!從此以後,湘筠格格的出身可就是鐵帽子親王府的嫡長女,而不是固山貝子府的庶出小格格。
皇上爲什麽要如此大動幹戈地爲湘筠尋找一個高貴的出身?難不成是爲了将來遠嫁蒙古的時候增加籌碼?可是,皇上不是萬分肯定地答應過她,要将湘筠留在她的身邊嗎?怎麽才這麽幾天,皇上就要反悔了?想不明白的冰凝禁不住地脫口而出一個“爲什麽”,隻是話一出口,她就立即意識到自己話中的語氣是多麽的失禮。